崔蕪誠懇道:“拔箭時極有可能勾破血脈,我需要有人幫我鉗制血脈,盡可能減少出血量,方便縫合傷口——你也不希望自己麾下大將因為失血過多而葬身于此吧?”
耶律將軍:“你想找誰幫手?”
崔蕪立即道:“我表哥!就在外頭的木樁上!”
于是半刻鐘后,新認的“表哥”被推進營帳。按照崔蕪的要求,他臉和雙手都清洗干凈,人也換了件干凈衣裳,雖是粗麻料子,瞧著倒也精神。
他張口想說什么,卻被崔蕪先聲奪人地往臉上一摁,臨時裁制的粗麻口罩堵上了話頭,崔蕪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表哥來得正好,稍后拔箭,還請表哥幫手?!?/p>
她將一把鑷子塞進男人手里,用銅打造,一端扁平,另一端卻是鑄成耳勺模樣,想必是閨閣女子修理蛾眉的器具,被崔蕪臨時征用了來,同樣用淡鹽水和火烤消過毒。
丁六郎看看鑷子,再瞧著崔蕪,臉上掠過一絲古怪神色,卻什么也沒說。
崔蕪沒留心他的異樣,即便瞧見了,也只以為是古代土著不適應(yīng)現(xiàn)代外科器具。她用匕首割開傷口、剔除膿血,饒是胡都四肢都已被綁縛固定,仍痛得變了臉色。
“該死的中原女人,”他罵道,“你該不會是故意……”
話沒說完,胡都只覺傷處一陣刺痛,“?!币宦暣囗懀^已然取出,血淋淋地丟進水盆。
崔蕪已經(jīng)足夠小心,奈何中箭部位太刁鉆,箭簇無可避免地勾破血脈,一縷細細的血液隨即噴射而出。
耶律將軍堅持留下,見狀變了臉色。他見過太多勇士,未曾倒在面對面的廝殺中,卻因外傷感染或是失血過多,最終無力回天。
“你……”
他剛說一個字,崔蕪卻似早有準備,眼疾手快地一探,銅鑷鉗制住血脈上端,血流頓時緩了。
“愣著做什么!”她厲聲斥道,“還不幫忙!”
丁六郎如夢初醒,接過她手中鑷子。崔蕪更不遲疑,換了兩把尖頭鑷子,同時操作銀針與羊腸線從血管頂部下手,先從外往里,再由里向外,再飛快地打了結(jié)。
這是標準的手術(shù)結(jié),托過去十年間,崔蕪時常用豬皮練習的福,這門手藝不算生疏,沒辜負當年勤學苦練流下的汗水。
不幸中的萬幸是,血管只是勾裂一線,并沒完全斷裂,還不需要動用更為復(fù)雜的三點吻合法。
縫合完畢后,再次用淡鹽水清洗傷口,然后縫合皮肉。饒是她手腳足夠麻利,即將完工時,依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這是低血糖的癥狀。
崔蕪手抖了下,針尖險些刺歪。她不敢逞強,忙閉目轉(zhuǎn)頭,口中道:“有吃的嗎?”
手術(shù)還沒完全結(jié)束,但耶律將軍就在一旁,親眼目睹了傷口縫合的全過程。眼看這中原女人只用一根怪模怪樣的針和一團線,就解決了讓眾多郎中頭疼不已的大麻煩,而縫合后的傷口也立刻止了血。
古人沒有“傷口感染”和“并發(fā)癥”的概念,在耶律將軍眼中,這已是“大獲全勝”。
“這女人有大用,”他不動聲色地想,“有她在,可以解決許多麻煩?!?/p>
出于這層考慮,耶律將軍沒有刁難崔蕪,立刻命人端來炒米和烤肉。雖說米是粟米,谷殼未曾脫凈,肉是肉干,咬起來硬梆梆,卻比牛馬都不吃的雜糧餅強多了。
崔蕪打完最后一個結(jié),用最快的速度洗凈手,抓起烤肉不要命地往嘴里塞。
然后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丁六郎正用一種莫測的眼神打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