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自薦
字條是某日傍晚,藏在食盒中送進蕭二艙室的。
看完字條,蕭二徑直去了崔蕪房里,守了一日一宿,直到崔蕪醒轉才起身離去。
許是他態(tài)度堅決,震住了賬房,接下來的兩日,丁家人再未提過聘娶之話,蕭二也沒讓這些閑言碎語傳進崔蕪耳中。
崔蕪卻不知自己險險逃過一劫,若是知曉,拼著劃破這張臉也不會叫丁三郎得逞。
她在艙室里躺了兩日,期間各色補湯流水樣送到跟前,什么雞湯、魚湯、豬蹄湯,名貴藥材如當歸、黃芪,不要錢似地往里放。
崔蕪覺出不對,狐疑道:“我與貴東家素未謀面,卻得如此厚待,實在惶恐?!?/p>
送飯的婆子滿面堆笑:“我家郎君最是樂善好施不過,相逢即是有緣,小娘子不必客氣。再者,這些東西多半是令兄出的花銷,咱們也是借花獻佛。”
崔蕪微微一怔。
她面上不露聲色,順著婆子的話敷衍了幾句,實則記在心里。本想尋蕭二問個明白,奈何人家恪守禮數,偶爾探望也是隔著屏風,倒叫崔蕪不便提起話頭。
她連歇兩日,出血量漸少,孱弱乏力之癥也有所好轉。自己摁了摁脈搏,還算平穩(wěn)有力,便知這道坎算是邁過去了。
于是這一日傍晚,她披上大氅,頭一回走上甲板。
彼時已入四月,兩岸春芳漸歇,綠蔭轉濃。遠處殘陽如血,倒映在開闊河面上,水光灼灼,好似熊熊烈焰。
崔蕪心弦微松,常年壓抑的心境豁然開朗,轉目就見一道熟悉身影站在船舷旁。
她一路承蕭二照拂,雖有防備,更多卻是感激。許是心態(tài)轉變,打量蕭二的眼神也發(fā)生微妙變化。
毫無疑問,此人稱得上風姿俊美,粗布衣裳難掩貴氣,言行談吐有著上位者的沉穩(wěn)從容。
崔蕪甚至從他過分挺拔的身形與斬釘截鐵般的舉動中察覺出驍悍之氣,那是久經戰(zhàn)陣之人才能養(yǎng)出的氣質。
這般容貌氣度,即便是生于錦繡的孫家父子,也要自嘆弗如。
不知不覺,崔蕪看向蕭二的目光露出探究欣賞之色。
她盯得時間太久,以蕭二的警覺,很難不發(fā)現。他回頭看來,微微凝眸:“你身子還虛著,怎地出來了?”
“船中憋悶,出來透透氣,”崔蕪掠開鬢發(fā),見蕭二一臉的不贊同,失笑道,“兄長放心,我自己就是大夫,心里有數?!?/p>
兩人認識這么久,卻難得一處閑聊,如今白送上門的機會,崔蕪立刻分秒必爭地收集情報:“兄長自稱出身西北,聽你口音,卻不大聽得出來?!?/p>
蕭二看穿她心思,卻不點破:“我母親出身南邊,我自小聽她說話,習慣了。”
崔蕪環(huán)視四周,猶自不敢大意,又往蕭二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道:“兄長是為置辦貨物南下,如今卻與我流落至此,不怕耽擱行程嗎?”
蕭二一早防著有人偷聽,他耳力遠勝崔蕪,心知二十步內并無外人,只是見崔蕪小心提防的樣子十分有趣,也跟著放低聲量:“貨物已然送回西北,我與麾下約好,在汴梁城內碰頭?!?/p>
此時,貨船已然駛入汴河,逆水行船三四日,便可抵達汴梁,也就是后世的開封。
崔蕪算算行程,驚覺原來早已脫離江南地界,曾經視作畢生陰影的節(jié)度使府,也被遠遠甩在身后。
從今往后,她再不是任人把玩鑒賞的“芳荃”,只是“崔蕪”。
蕭二等了半晌沒聽到話音,不由回頭望去,只見崔蕪神色怔忡,眼角隱有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