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蕪察覺到,卻什么也做不了。傷寒重癥患者,會出現(xiàn)汗如雨下、二便失禁等陽亡陰竭之癥,相當于現(xiàn)代醫(yī)學中的心衰、呼衰等臟器衰竭病,以眼下的醫(yī)療條件,根本救無可救。
崔蕪能做的,也只是開出回陽救急湯(5),藥方是人參、附子、炮姜、麥冬、五味子、甘炙草,加減治療。
幸而有耶律將軍的親兵壓著,一時半會兒倒也不至于鬧出大亂子。
直到夜色降臨,她才獲準離開胡兵駐地,但這并不代表她能回帳休息,她還要去俘虜營地為患者診治。
按說都是中原子民,彼此血濃于水,總該好說話吧?
結果并沒有。
中原百姓最是安分守己不過,給口吃食就能得過且過下去。然而這一路太艱辛,多少親朋故友倒在北上途中,好容易到了目的地,又染上要命的瘟疫,誰能隨遇而安?
恐懼、不安、悲憤,種種負面情緒堆積在胸口,總得尋個發(fā)泄的途徑——可想而知,見天向胡人“獻殷勤”的崔蕪,成了眾矢之的。
“砰”一聲,藥碗砸在地上,滾燙的藥湯潑上崔蕪褲腳。如今天氣漸熱,她穿得輕薄,腳腕皮膚當即紅了一片。
崔蕪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摔碗的是個面色蠟黃的漢子,他妻子和小兒子死在北上途中,對胡人也格外仇恨。一雙深深凹陷的眼瞪著崔蕪,似是要噴出火來。
“我看到你給胡人將軍治傷!”他咬牙切齒,“你還救了好多胡人……他們都是畜生!他們手上沾著漢人的血!”
“你救了他們,你是胡人的狗,是叛徒!去向你主子討好獻殷勤,我不用你救!”
男人的話說出了不少人心聲,一時間,無數(shù)道目光聚集在崔蕪身上,或鄙夷、或憎恨、或麻木。
崔蕪面無表情,彎腰撿起碎成幾瓣的碗,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道身影閃電般沖上前,抬手就是一記大耳刮子。
“啪”一聲脆響,蠟黃臉的漢子被打懵了,一時沒回過神。
“少他媽在這道德綁架帶節(jié)奏!不治?不治就滾,當人家欠你的!”
丁六郎看上去比崔蕪還要憤怒,指著蠟黃臉漢子一通怒吼:“她是圍著胡人獻殷勤不假,可你他媽一雙眼睛白長了,看不出她真正想救的是誰?”
“若不是她救了那胡人將軍,胡人會聽她的?胡人不聽她的,你們能安安穩(wěn)穩(wěn)躺在這兒喝藥?早被拖出去就地挖坑埋了!”
“你享著她的庇護,喝著她想方設法討來的藥,還嫌她開藥的手臟?哦,敢情好處都被你一個人占了,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是吧!”
崔蕪:“……”
丁六郎一頓狂轟濫炸,落在她耳朵里,卻只有四個字排眾而出,分外清晰。
“道德綁架?”她匪夷所思地想,“這是古人會用的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