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12 第十二章 傷寒（第2頁）

彼時營帳已經(jīng)立起，崔蕪將自己的帳篷讓出，給發(fā)熱的男孩養(yǎng)病用。但凡進(jìn)入帳篷之人，都須面罩蒙臉，一軍統(tǒng)帥也不例外。

“這孩子發(fā)熱、頭痛，脈浮而弱，舌苔薄白，當(dāng)為外感風(fēng)邪引起的傷寒，”崔蕪說，“此病極易過人，須隔離診治，其他人若有無故發(fā)熱的，也請單獨看顧。”

耶律將軍沒說話，垂眸撫刀，眼底掠過冷意。

崔蕪知道他在想什么，加重了語氣：“將軍！傷寒之癥與旁的疫病不同，過起人來速度極快，眼前看就這孩子一個，實則這些天，所有人同吃同住同行同臥，過了病氣的不知凡幾。”

“縱然棄了這孩子，也難保俘虜中沒有旁人發(fā)病。就算您將俘虜都?xì)⒘?，飛濺的鮮血和□□也會傳播病氣，到時，您還能將麾下精銳也一并除了？”

她刻意夸大病情，說起話來半真半假。耶律將軍卻沒那么容易上當(dāng)，皺眉道：“真有這么厲害？我怎么沒聽說過？”

崔蕪早有準(zhǔn)備，笑了笑：“將軍可曾聽說令西域樓蘭一夜覆滅的‘熱窩子病’？”（1）

耶律將軍倏爾變色。

所謂“一夜滅國”是夸張的說法，但樓蘭古國確實是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銷聲匿跡，而且不是簡單被吞并，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獸都沒留下。

“國久空曠，城皆荒蕪”，這是大唐高僧玄奘西游經(jīng)過樓蘭古城時，親筆留下的記載。（2）

一個普遍得到認(rèn)可的解釋是，當(dāng)時的樓蘭人得了一種急性瘟疫而大量死亡，幸存者無奈之下，只得棄城而逃。

瘟疫的名字就是“熱窩子病”，據(jù)學(xué)者考證，也就是曾讓中原漢室“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的傷寒。（3）

耶律將軍顯然聽說過“熱窩子病”的惡名，臉色難看至極。

“百多年前，此病曾于中原肆虐，患者高熱氣喘，有些甚至出現(xiàn)血塊淤腫，不過兩三日就死去，”崔蕪說，“那一次，中原百姓總有千萬人死于瘟疫——將軍，您想眼看自己的士兵步他們的后塵嗎？”

耶律將軍眼神冷得可怕：“你能治嗎？”

崔蕪其實沒有完全的把握，但她知道，一旦自己慫了，這胡人主帥下一道命令，一定是將擄掠來的千余百姓就地坑殺，以絕后患！

“能治！”崔蕪壓下心虛，用最篤定的語氣說道，“不過，我需要一片干凈安穩(wěn)的營地，將病員隔離安置。還有，我需要藥材，越多越好?！?/p>

耶律將軍沉吟片刻，扭頭看向西北方。

崔蕪亦跟著回頭，就見天與地交接處，隱隱浮起一帶青色山脈。

她將眼前景與刻印在腦海中的輿圖作對比，方才恍然，原來月余趕路，已經(jīng)越過幽云十六州，來到陰山腳下。

橫亙在眼前的廣袤原野，就是“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的塞上江南——河套平原。

在前朝國力最為強盛時期，這片塞上沃土一直被當(dāng)作國朝后花園。此時的沙漠化進(jìn)程遠(yuǎn)遠(yuǎn)沒有開始，后世的烏蘭布和沙漠、庫布齊沙漠，還有毛烏素沙地，連影子都摸不著。

陰山腳下，長草連天，農(nóng)耕與畜牧文明在長生天擁抱的國度水乳交融。天風(fēng)拂過山腳，撥開蔥蘢草木，無邊綠意中點綴著如云營帳和成群的牛羊，天神最慷慨的恩賜在這里顯露無遺。

12第十二章傷寒

然而此刻，草場與耕田上空籠罩著陰霾，牧人進(jìn)進(jìn)出出，將死去同伴的尸首抬去空地。

被神眷顧的國度，同樣遭到瘟疫的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