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蕪面無表情:“當他們被鐵勒人逼迫沖關時,就成了‘敵人’?!?/p>
質(zhì)疑之人語塞,表情似有不服??蓻]等他想好如何反駁,城頭箭矢密雨般砸落,不過眨眼,沖在最前面的百姓倒了一片。
漢子們目瞪口呆,不說話了。
近在眼前的鮮血和死亡讓百姓們慌了手腳,他們本能往回跑,又被鐵勒人趕了回來。
身前是收割性命的箭雨,身后是斬落人頭的刀兵,他們奔逃無路、呼救無門,被生生卡死在兩國交鋒的戰(zhàn)場。
丁鈺這輩子從未這么無力過,哪怕被鐵勒人綁在木樁上當箭靶戲耍,好歹有崔蕪從天而降,將他救出生天。
但這是兩軍對壘,拼的是兵力、戰(zhàn)備與自身武藝的高低,容不得一絲一毫投機取巧。
個人的智謀與小聰明,在這種場合下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丁鈺咬住唇角,漢子們也攥緊拳頭。眼前的屠殺讓他們想起自己死于胡人刀下的至親,誰也不愿回憶平生大痛,就要挪開視線。
崔蕪卻道:“抬起頭,都看清楚了!”
“他們淪落至此,是因為自身弱小,手無重鋒,身無長物,只能任人魚肉,”她聲音低緩,卻字字清晰,“我們能茍存至今,不是因為我們比他們強大,而是我們更幸運?!?/p>
“但一個人不會一輩子走運,所以我要你們看清這一幕,然后牢牢記住它?!?/p>
“如果不想淪為被人屠戮的羊,遭人驅(qū)使的犬,就必須盡快變強,在亂世中站穩(wěn)腳跟?!?/p>
“只有這樣,才沒人敢打你們的主意!”
崔蕪是個罕見的美人,但這一刻,在血色與刀光的襯托下,她給人最直觀的感受不是“美”,而是近乎殘酷的“堅冷”。
像磐石一樣堅毅,像祁連山巔的萬年冰川一般不可撼動。
眾人認識她多日,被那雙冰冷的眼逼視著,頭一回生出喘不過氣的錯覺。
然后,他們聽到城門開啟的聲響。
城頭箭雨未曾停歇,緊閉的城門卻忽然動了,隨著城栓寸寸拉動,虎視已久的鐵勒人露出貪婪的神色。
然而城門后并非不設防的千里沃野,而是冰冷的鎧甲與雪亮的刀鋒。
一隊騎兵沖出城關,為首者是一名銀甲將領,長槍橫掃逼退胡騎,幸存的百姓得了喘息機會,不顧一切地奔向城門。
鐵勒人卻不容到嘴的鴨子就這么飛了,立刻驅(qū)馬沖鋒。但那銀甲將領頗有兩把刷子,麾下兵力雖不多,統(tǒng)共三五十人,卻爆發(fā)出驚人的戰(zhàn)力,恰如一道小小堤壩,擋住來勢滾滾的洶涌怒流。
崔蕪心念微動,忽然道:“六郎?!?/p>
丁鈺不安地看向她。
依據(jù)過往經(jīng)驗,每當崔蕪正正經(jīng)經(jīng)喚他“六郎”,隨之而來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次數(shù)多了,他簡直要形成應激反應。
這回也不例外。
“我有個想法?!贝奘徃皆谒相粥止竟疽煌?,后者先是錯愕,然后匪夷所思地收緊眼瞳。
“你為什么每次都能想出這么玩命的點子?”丁鈺一言難盡地看著崔蕪。
后者神色坦然:“富貴險中求,沒有豪賭哪來功成名就?”
她瞪他:“去不去?”
丁鈺翻了個白眼,認命地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