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沒有坐滿就開動了。陳放不時地往窗外望,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以前,記憶里他就去了一次縣城,還是找縣長告狀的那次。遠方,一直是他向往的一個地方,雖然他不知道要去遠方干什么,遠方有什么。但遠方的誘惑,神秘,一直魂牽夢繞,就象鷹向往藍天一樣。雖然陳放不知道他是雞還是鷹。
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影影綽綽的山,山不很高,象平原上凸起的一副巨大的水墨畫。陳放很興奮,對花嬸說:“山,那邊有山?!?/p>
“以前,你爹上山拉煤就是到那個地方,每年都要拉一車媒,一個冬天才能過去?!被▼鹫f道。
陳放依稀記得,小時候,家里蒸了花卷饃,就是父親去拉煤去了。花卷饃用一個布口袋裝了,一直吃八九天,回來的后兩天,饃饃就長了長長的綠毛。
提到父親,陳放有點感傷,把剛才的興奮擾去了大半。
“你娘倆是去走親戚的?”坐在前排的一個婦女問道,看婦女不象農(nóng)村人,想必經(jīng)常坐公共汽車出差吧。她一定是把他們當成母子了。
“不是,我送兒子上大學?!被▼痱湴恋卣f。
那婦女羨慕的望著花嬸,說道:“看你年紀輕輕的,就有這么大的兒子,這么帥氣,還考上了大學,你真有福?!?/p>
花嬸一臉緋紅。
兩個婦女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嗑。陳放自顧望著窗外,遠山漸漸進了,車子明顯的有點吃力,是在上坡了。
晃晃悠悠,一路顛簸,陳放覺得到了山頂,可以看到山下有螞蟻般的人和車輛。車上很多人都睡了,陳放也感到很困,就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酣然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陳放覺得有人在擠自己,車上又上來幾個人,坐在了陳放的身邊。
售票員走了過來,指著陳放吼道:“你們往里擠擠,兩個人占了三個人的地方。”
已經(jīng)沒有地方可以擠了。陳放就要坐在花嬸的腿上了。
“沒事,放,來這邊靠靠。你繼續(xù)睡吧?!被▼饘⒏觳渤槌觯瑤缀醢殃惙艙г趹牙?。陳放睡意正濃,反正這里沒有人認識他們。反正他們已經(jīng)把他們當做母子。就把頭放到花嬸的懷里繼續(xù)睡覺。
車子越來越顛簸,已經(jīng)到了荒涼的山區(qū)。人煙罕至,路當然就難走了。陳放伏在花嬸的懷里,反而沒有了睡意,但他又不好意思抬起頭來。花嬸的懷里柔軟。
忽然,陳放覺得花嬸放在背上的胳膊加大了力度,緊緊地將陳放抱住?!胺牛还芸吹搅松?,你都不要動?!被▼鹫f道,聲音里充滿了恐懼擔心。
陳放禁不住抬起頭來。見車廂里不知何時上來了幾個年輕人,有的燙了頭發(fā),有的留小胡子,目光兇殘,一看就不是好家伙。
幾個小伙子分別在車廂的前面、后面,中間的兩個肆無忌憚地往乘客的包里身上亂摸,乘客有的在睡覺,有的看見了卻不敢言。
這不是偷,簡直就是搶了。
一個小伙子來到了陳放前面的那個婦女,那婦女正在睡覺,全然不覺有人把手伸進了她的包里。
這一幕就在眼前,陳放忽然沒有一點害怕,坐直了身子。緊隨其后的燙發(fā)頭怒視著陳放,把喇叭褲腰帶上的匕首抽了抽。花嬸嚇得瑟瑟發(fā)抖,渾身使勁地抱住陳放,陳放不知哪來的勇氣,用目光狠狠地盯著燙發(fā)頭,那樣子想要馬上沖上去。燙發(fā)頭雖然目光兇殘,但陳放明顯地感到,他的目光里閃現(xiàn)一絲怯懦和惶恐,目光游離了一下。
燙發(fā)頭示意小胡子快點。
花嬸一直緊緊的抱著陳放,或許是陳放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鎮(zhèn)住了他們,小胡子往花嬸看了看,猶豫了一下,扭頭走了。
前面的一個胖墩,剛才他應該是控制司機的,兇殘地叫到:“停車,停車?!?/p>
公共汽車在路邊“吱嘎”一聲停了。五六個家伙象兔子一樣地竄了下去。透過窗戶,陳放看到,他們真的就像受驚的兔子,迅速地鉆進了路邊的玉米地。盡管并沒有人追他們。看來,緊張的是他們。
車子重新啟動,一會兒,車廂里有了哭聲。
花嬸還沒有從剛才的恐懼里緩過來,仍緊緊地抱著他,恐怕一松手陳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