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繞過大楊樹嗎?
不,不能。
硬著頭皮,陳放木然的向前走去。近了,近了。影子忽然站了起來。
“誰呀?”陳放覺得自己的聲音發(fā)抖。
影子沒有回答,忽然咳嗽了一聲。
確認(rèn)是一個人,陳放就大著膽子走近。幾步之遙,陳放打開打火機(jī),火苗撲閃撲閃的晃動。
“是陳放啊,去哪里去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陳放仔細(xì)回味這個熟悉的聲音,哦!是宋鐵棍,陳放才想起,聽村民說,宋鐵棍自從那頭驢死后,宋東海跑了,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沉默了,見了人很少說話,眼睛紅紅的看人,再以后就聽村民說宋鐵棍經(jīng)常半夜不睡,到處亂走,有夜行的人不斷在田間、在墳頭、在大樹下見到他,神神道道的,有幾次還嚇壞了幾個外鄉(xiāng)路過的人。
“你咋沒有回家睡覺啊?大爺。”陳放說道。
“你說你們的那頭驢真的死了嗎?”宋鐵棍沒頭沒腦的問道。
陳放忽然想起那年宋東海碾麥子把他們家驢弄死的事情。就說道:“過去這么多年了,還提它干啥?”
“那頭驢沒有死,沒有死,真的沒有死,我總是夢見那頭驢的眼睛,它給我說;它沒有死,沒有死,張屠戶把它拉回去,包扎了一下,它就好了,我白賠了三百元,白賠了三百元?!彼舞F棍喃喃的說道。
“張屠戶算計(jì)了我,張屠戶算計(jì)了我。”
“回去吧,大爺?!标惙派锨俺读顺端舞F棍的手臂,他的手臂堅(jiān)硬冰涼,粗大的血管像一條蚯蚓一樣趴在上面。
“我賣它的時候,它的眼睛看著我,流淚了,一直流淚。就像對我說;我沒有死,沒有死,不要把我賣了,我還能拉石磙碾麥子。我怎么就見死不救呢?我怎么就不會找一個獸醫(yī)看看呢?張屠戶算計(jì)我,我還感恩戴德哩!”
“回去吧,大爺。又沒有人見到那頭驢又活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标惙艅裎康?。
“我見了,我見了,我經(jīng)常在夢里見到,那頭小草驢歡實(shí)得很,還下了幾頭小驢哩!”宋鐵棍繼續(xù)叨叨著。
“回去吧!”陳放上前攙起他,他的身體竟輕飄飄的。
“回去?!彼舞F棍終于站了起來,隨著陳放走了。
“其實(shí),你爹也是命苦,玩了一輩子豬,叫豬拱了。你爹走街串巷,也是積德事,怎么就不長壽哩?”宋鐵棍繼續(xù)說著?!澳愕鲜窃趬衾锝形遥褋砭偷侥愕膲烆^上給他說說話。我問你爹那頭驢到底死了沒有?你爹不說實(shí)話,你爹不該收我的三百塊錢···”宋鐵棍越說越瘆得慌,好在宋鐵棍家就到了。
把宋鐵棍送到家,陳放扭頭就走。
奇怪,宋鐵棍念叨這個念叨那個,竟一直都沒有提被他幾鞭子打跑的宋東海,難道他忘了他的這個兒子嗎?
婚期越來越近,母親請人打了大衣柜,一張雙人床。胡千龍聽說陳放要結(jié)婚,就主動的要求那天騎摩托車接親。一個遠(yuǎn)房親戚的一輛拉煤車?yán)迠y。
宋伊梅真的送來了一床新被子,緞子被面,繡著兩只鴛鴦戲水,厚厚的棉花。陳放不知道為什么怕母親看見,就把它藏在柜子的底部,上面是母親套的新被子。
那是一個明媚的秋天的早上,天色昏暗,陳放就被母親叫了起來,院子里的煤火已經(jīng)紅彤彤的燃燒了起來,幾個廚師在忙活。貨叔跑前跑后的,貼新的對聯(lián),門口大紅的喜字,百年好合、白頭偕老之類。
陳放穿了一件西服,系了一條紅領(lǐng)帶。前些天燙的頭發(fā)蓬松的飄撒,陳放在大衣柜的鏡子里照了,自我感覺很帥,這可以從鄰家嫂子火辣辣的眼睛里得到驗(yàn)證,有嫂子見到陳放,不自覺的上前就往臉上擰,還有的要往陳放的胯下摸,嚇得陳放趕快躲開。
天色放亮,東方一抹彩霞,院子墻頭的大公雞挺胸凹腰,一陣高歌,幾只老母雞“咯咯”的回應(yīng),羞答答的靠近,大公雞一個冷不防就上了一只肥肥的母雞,一陣亂顫,大公雞興奮的抖動,不到一分鐘,大公雞滿足的下來,肥肥的母雞“撲棱棱”的抖動羽毛,邁開方步驕傲的走開。不到幾分鐘,大公雞又看上了一只年輕矯健的母雞,小母雞大概還沒有嘗過幸福的滋味,在院子里里狂奔,大公雞就猛追,不一會兒就雞飛狗跳。
院門外,來接親的人逐漸聚了起來,人人身上都綁了一個紅布條,年輕人都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新的一番,畢竟要外出接親,不能丟了主人家的面子。
車輛聚齊了,胡千龍的摩托車開道,一輛拖拉機(jī)拉上接親的男女,后面是一輛卡車,卡車上綁了一個高音喇叭,放著磁帶錄制的抬花轎,喜慶歡快的音樂把秋收后的村子襯托的格外明媚靚麗。
七點(diǎn)多鐘,隨著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接親的隊(duì)伍浩浩蕩蕩的出發(fā),向村子的東面開去。
出東門進(jìn)西門,這是接親的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