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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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見人背一捆草回家，就說；“河里有一個老鱉，駝了一捆草出來了”。來人就罵他；“陳思遠(yuǎn)，你是鱉孫?！标愃歼h(yuǎn)就幸福的“嘿嘿”一笑。

譬如，見一個老頭領(lǐng)著小孫子玩，就說：“你弟兄兩個玩哩呀？”老頭就拍著孫子的頭說；“這是你爺爺。”陳思遠(yuǎn)就幸福的“嘿嘿”一笑。

慢慢的，陳思遠(yuǎn)就成了全村人笑罵的對象，只要有他在，所有人都編故事罵他，罵他的人越多，他越興奮，越幸福的樣子。

今天，宋有理讓宋安民先賭咒，很明白，一是宋安民是軟柿子，好捏。二是宋安民有前科，自然是重點懷疑對象。正當(dāng)宋安民就要跪下賭咒的時候，陳思遠(yuǎn)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樣子，莊重嚴(yán)肅地嚎了一嗓子，宋安民停了下來，又退回到人群中。

宋有理臉上有點掛不住，雖說生產(chǎn)隊要解散了，但隊長還是隊長，隊長的余威仍在。他掃視了人群，醬菜坊的負(fù)責(zé)人宋老梗駝著背，站在人群后面，說是負(fù)責(zé)人，其實就數(shù)他辛苦，

做好了醬菜，每天還要跑幾十里路吆喝著叫賣。不是宋老梗風(fēng)格高，解放前，宋老梗的爹就是做醬菜的，雇了兩個伙計，后來劃成分劃了個富農(nóng)。宋老梗就像一頭老黃牛，生產(chǎn)隊叫干啥就干啥，無怨無悔，沒有怨言。十幾年前，斗五類分子最兇的時候，宋老梗也只是在會場主席臺上站了站，并沒有人打罵。這與他的任勞任怨應(yīng)該是分不開的。

“宋老梗，你先賭咒?！彼斡欣斫械?。

宋老梗往前面挪了挪。

“宋老梗，嫁給你個窩囊廢，一輩子受欺負(fù)，你個鱉孫，水管子是醬菜坊的嗎？那是生產(chǎn)隊的，生產(chǎn)隊的東西丟了，憑啥要你先賭咒？”宋老梗的婆娘在人群中叫罵道。

宋老梗停了下來。

人們面面相覷，生產(chǎn)隊長宋有理的兩次提議或者是命令遭到否決，這在以前是從沒有的，也出乎宋有理的意料，本來，他想通過這件事情，再樹樹威信，提升提升形象，不想，整個設(shè)計在這個不經(jīng)意的環(huán)節(jié)出了紕漏，宋有理有點懊惱。

誰先第一個賭咒，其實大家都清楚，只是沒有人愿意說明。見一場隆重?zé)崃业膬x式冷了場。宋有理只得豁出去了，他跳下石磙，拉了拉藍色泛黃的上衣，義無反顧，壯士一去不復(fù)還的英雄氣概走向黃表紙堆，單漆跪地，剛要磕頭，有婦女吆喝道：“雙腿跪下?！?/p>

宋有理扭了一下頭，是村里一個潑辣的婦女在說話，潑辣婦女五個兒女，自然經(jīng)常曠工，又經(jīng)常偷生產(chǎn)隊的莊稼，宋有理以前不少罵她。在今天的場合，沒法和她理論，就沒有言語，噗通雙膝跪地。

“誰要是偷了水管子，死他老娘?！彼斡欣戆l(fā)誓道。

“你老娘都死了幾年了?！比巳褐杏腥诉汉鹊馈?/p>

“誰要是偷了水管子他爹不得好死，出門讓汽車懟死?！彼斡欣碛终f道。

“龜孫。”宋有理的老爹在人群里罵道。

社員們哄堂大笑。

“誰要是偷了水管子，斷子絕孫。”宋有理漲紅著臉，終于發(fā)了毒誓。

接下來是副隊長、倉庫保管、會計、宋老梗等等。一個個都發(fā)了血淋淋的毒誓，如果偷了，愿被淹死、餓死、凍死、噎死、懟死。全家死絕，生兒子沒有屁眼的等等

一個個都賭咒完了，黃表紙也燒完了，一縷青煙飄散，唯余一地灰燼。大人們都走了，幾個小子扒拉著鞭炮爆炸后的紙屑，撿拾幾個還沒有爆炸的鞭炮，偶爾不遠(yuǎn)處傳來一兩聲爆炸聲，小子們象過年一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