軸承廠的工會主席辦公室里,錦旗在墻上掛得整整齊齊?!皬埥▏B續(xù)五年被評上先進工作者,”
主席翻著泛黃的獎狀,紙頁邊緣卷成波浪,“考勤表上除了他母親去世那天,從沒缺過勤。上次廠里搞募捐,他捐了半個月工資,說‘都是工友,該幫襯’。”
他突然指著張建國的檔案,“群眾評議里全是‘踏實’‘本分’‘熱心腸’,沒一句差評,真沒聽說他跟誰結(jié)過仇?!?/p>
小王在張建國的車間找到組長老周時,他正盯著流水線發(fā)呆,機械臂夾著軸承的動作在他眼里模糊成重影。“建國負(fù)責(zé)的軸承檢驗從不出錯,”
老周的手指在檢驗記錄上劃過,“有次發(fā)現(xiàn)批不合格品,硬是連夜返工,說‘不能砸了廠子的招牌’?!?/p>
他突然想起什么,“上個月有個經(jīng)銷商想塞給他兩條煙,讓他通融下,被他罵出去了,說‘少來這套’,會不會是這事?”
但經(jīng)銷商的行蹤顯示,案發(fā)時在外地出差,沒有作案時間。
劉桂英在廚房給小王倒水上時,櫥柜門沒關(guān)緊,露出里面的藥盒
——
張建國的降壓藥整整齊齊擺著,標(biāo)簽上的日期是
7
月
14
日?!八懈哐獕海刻焱砩隙家砸黄?,”
她的手在藥盒上摩挲,“14
號晚上他說廠里要盤點,晚點回來,我熱了飯菜等他,等到半夜也沒動靜……”
她突然捂住嘴,淚水砸在灶臺上的鐵鍋上,“早知道我就不讓他去了,不就是個盤點嗎,哪有命重要……”
張建國的兒子張磊在外地讀大學(xué),小王通過視頻通話找到他時,男孩的眼圈紅腫,手里攥著父親送的鋼筆?!拔野置看未螂娫挾颊f‘別省錢,吃好點’,”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筆尖在筆記本上戳出小洞,“上次回家,他偷偷在我包里塞了張銀行卡,說‘密碼是你生日’,里面有兩萬塊……”
他突然想起什么,“我爸說過,倉庫最近丟了幾個軸承,他在查是誰拿的,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但廠里的失竊記錄顯示,丟失數(shù)量少,且未報案,似乎不足以構(gòu)成殺人動機。
詢問持續(xù)到傍晚,小王的筆錄本記滿了
37
頁,每一頁都浸透著惋惜與困惑。張建國的形象在這些碎片信息里逐漸清晰:一個每天準(zhǔn)時回家的丈夫,一個默默供兒子讀書的父親,一個給鄰居帶油條的好人,一個從不與人爭執(zhí)的工友。他的生活像軸承的滾道,規(guī)律、平穩(wěn),找不到一絲足以引發(fā)殺機的裂痕。
劉桂英送小王出門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熬焱?,”
她突然抓住小王的胳膊,銀鐲子硌得他生疼,“建國真的沒仇人,你們一定要找到兇手啊,不然他死不瞑目……”
小王看著她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像被風(fēng)吹滅的燭火。警車駛離時,宿舍樓上的白襯衫還在搖晃,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老實人不該有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