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入戲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作為李巖,他看不見孟冬在房子內的躊躇和痛苦萬分,但作為賞南,他是能看見的,如果不出戲的話,他依舊可以是李巖,他看見了孟冬在房子里是如何的猶豫和不舍。
但李巖還年輕,太年輕,十八歲,還有大好的未來,沒必要和沒學歷也不再年輕的瘸子熬一輩子,這是孟冬的想法,這其實是許多人會產(chǎn)生的想法,但真的能有幾個人能做到呢?兩個人的苦日子總是比一個人的苦日子要好一點。
十分鐘很快就到了,賞南從地上拎起書包,甩到肩上,鏡頭一搖到他臉上,他幾乎不需要調整的時間。
金燦燦的落日灑在院子里,李巖興沖沖地跑回家,推開鐵門后,他用鑰匙打開門,他口中有許多話想說給孟冬聽,他覺得自己考得很好,一定能考上比預料中還要好的大學。
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沒看見孟冬,從廚房里出來,他才看見桌子上的銀行卡和紙條,李巖臉上的歡愉頃刻消失,他在原地站了良久,目光一直停留在桌子上,他幾乎無法往前邁動一步。
他其實有感覺到,感覺到孟冬的變化,他消沉,不再和自己說說笑笑,總是發(fā)呆。李巖以為孟冬是因為腿腳的問題所以情緒低落,但是沒關系,他會一直陪著孟冬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巖從沒想過孟冬會離開。
桌子上的飯菜被更大的碗蓋住,方便保溫。
李巖掀開看了一眼,是他早上說過要吃的油燜大蝦。
他一點胃口都沒有,如同置身于冰窖,他從桌子上一把抓起紙條,紙條上邊寫了寥寥幾行字——李巖,我準備北上開始新的生活,你也要開始新的生活,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我都給你存在了卡里,密碼是你的生日,勿念。
幾乎沒有囑咐,但每個字都寫得極重,落筆更是直接戳破了紙條。
李巖哭著吃完了一頓飯,他滿嘴都是眼淚的咸味,完全吃不出飯菜的味道,他幾次嗆到,委屈又憤怒,難過卻又無可奈何,憑他現(xiàn)在,他根本無法找到孟冬。
孟冬走得干凈利落,什么都沒給李巖留下,可能這就是孟冬離開時的想法,他在李巖人生中越了無痕跡,李巖的未來就會更加好。
他沒什么值得李巖留念的。
李巖抓著那張紙條,沒換衣服也沒洗澡在孟冬的床上蜷縮著躺了一夜,他希望這是一場夢,第二日,孟冬依舊會在清晨叫他起床。
少年閉上濕漉漉的眼睛,從閉上眼睛的這一刻,開始祈禱孟冬的歸來。
“ok,我們準備拍傅老師的鏡頭!賞南表現(xiàn)得很不錯,哭著吃飯居然也沒崩表情,不錯,是沒整容?!睆埿腔鸬目洫?,總是奇奇怪怪的。
賞南在躺椅里緩了快半個小時才從李巖的角色中脫離出來,周立捧著一盒切好的蜜瓜,“許老師送來的,我試過,很甜?!?/p>
賞南叉了一塊喂進嘴里,嚼了兩下,“嗯,是很甜。”
由周立保管的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開始震動,周立忙放下蜜瓜,看了眼聯(lián)系人,趕緊給賞南遞過去,“你媽媽的電話。”
賞南把手機放到耳邊,喬云語氣慌張,“南南,你奶奶想見你?!?/p>
周立被突然站起來的賞南嚇了一跳,他從躺椅上坐起來,拍了下周立,捂著手機,“讓司機把車開過來,去中心醫(yī)院?!?/p>
傅蕪生還在拍戲,余光瞥見周立繞到張星火身旁說了什么,接著就看見賞南帶著周立慌慌張張地往外面跑。
這是傅蕪生入行以來頭一次走神,張星火也發(fā)現(xiàn)了,他喊了停,伸長了脖子,語氣跟他以前罵其他演員的語氣截然不同。
“傅老師,是有什么事嗎?”
傅蕪生沒什么表情,只說:“抱歉,剛剛走神了,我們繼續(x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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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賞南的媽媽喬云負責照顧著奶奶,老人前日已經(jīng)從icu中轉了出來,情況比之前好了許多,甚至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幾個字出來,只是吐詞不清晰,醫(yī)生直感嘆只是奇跡。
稍微好轉后,老人就說想見賞南,賞南父親拒絕老人的請求,老人就絕食,一口不吃,水也不喝,故意尿在床上,這算是很傷自尊了,她眼角甚至出現(xiàn)了眼淚,賞南父親這才無可奈何地答應讓賞南過來,但他也表示不想看見賞南,早早地就離開了。
賞南來的時候,病房里只有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