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遠說完以后,一怔,隨即在心底懺悔自己的口舌之罪,他怎么能和區(qū)長一樣在背后議論他人,區(qū)長自甘墮落,可他卻是發(fā)誓終身侍奉圣主。
兩個小時之前,翻飛的紅色長袍自第一街區(qū)中央廣場移動到了唯哈喬剛剛竣工的游樂場摩天輪上,鐮刀被他背在后背,長發(fā)纏繞著刀柄,他垂著眼,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那一排排油漆桶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受害者——她的頭顱已經(jīng)被切開。
但就算沒切開,懷閃也不會插手。
死亡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死神不會拯救任何人,圣主更加不會憐憫他的任何一名圣子。
被掏出來的腦組織被完整地放入了黑色塑料袋中打包帶走,女人臉上的血跡被擦拭干凈,安詳?shù)靥稍诘厣稀?/p>
蹲在尸體旁邊的白霧般的靈魂抱頭痛哭著。
她身后漆黑的墻壁冒出一截刀尖,在她尚未回神時,刀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流暢的弧線,巷子重歸寧靜,尸體還躺在那里,只是旁邊的靈魂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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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賞南七點鐘和附近的居民一起做了晨告,他困得不行,卻還要抑揚頓挫神情激昂地念晨告詞,時長一個小時,賞南覺得像是過了半輩子。
底下的馬利維用崇拜和仰慕的眼神看著他的神父,神情從開始到結(jié)束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晨告結(jié)束,馬利維將眾人送出小堂,回來時,他身后跟著理發(fā)廳的石森——石森是專門為賞南上門洗護修剪頭發(fā)的,他是他們理發(fā)廳手藝技術(shù)最高超的理發(fā)師,他十三歲便開始在理發(fā)廳做學(xué)徒了。他現(xiàn)在還很年輕,將將一十歲。
他身材高大,足有馬利維的身型兩倍壯碩,沉甸甸的工作箱在他手中就像小孩的玩具一般。
“神父,好久不見,石森問您安?!笔枪忸^,頭皮擦得錚亮,穿著黑色的襯衫和長褲,能看出是特意熨燙過的布料,他眼神沒有四處亂瞟,和他拿著剪刀的手一樣穩(wěn)。
賞南解開工作袍,伸了個懶腰,在洗發(fā)間的躺椅上躺下,他躺下后,發(fā)梢就快要碰到地面了。
神父脫下肅穆的黑袍后顯得要年輕多了。
洗頭發(fā)的時候,賞南手里舉著一沓信件一封一封地看,這個世界是有電話的,但許多人為顯尊重和重視,還是鐘愛手寫信。
石森低著頭輕柔地搓洗著神父的頭發(fā),知道神父在瀏覽的信件,他一直低著頭。
信件來自圣危爾亞各地,多數(shù)是慕名想要請賞南過去給他們主持婚禮或者生日宴之類的,也有一些正處于迷茫期的圣子寫信吐露煩惱,其中被馬利維做過重點標記的是來自王宮的信件,一封是公主寫的,一封是教皇寫的。
公主今年十六歲,她說她很想念神父,她希望下個月的講道快些到來,只有看見神父,她才會覺得開心。
而教皇則是關(guān)心他的身體,叮囑了他別和懷閃起沖突,說圣主都拿懷閃毫無辦法,除此之外,沒說什么要緊的事情。
石森在輕輕按摩賞南腦袋上的穴位,他突然開口問道:“神父,過些日子我想請您來我家做一趟圣告。”
賞南放下信件,抬起眼,“怎么了?”
“我妹妹去世十年的祭日?!笔f起妹妹時的語氣很溫柔,和他外表不相符的溫柔。
賞南一口答應(yīng),“好的,你到時候把具體時間告訴給馬利維執(zhí)事,我會準時到場的?!?/p>
石森滿眼感激,“神父,感恩您?!?/p>
賞南笑笑,“舉手之勞?!?/p>
神父的頭發(fā)太長,又是罕見的白發(fā),饒是石森這樣的理發(fā)師,都洗得十分小心翼翼,所以就花費了很長的時間。
早上九點開始,到下午兩點才結(jié)束,賞南甚至靠在椅子上睡了一覺。
他醒來的時候,石森已經(jīng)離開了,窗戶外面刺眼的陽光全部落在了客廳,院子里的鈴蘭花被曬得無精打采地垂著頭,小黑犬趴在桌子底下呲著牙,時不時發(fā)出低吼,渾身的毛都快要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