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問問他吧?!辟p南從椅子上站起來。
素遠和馬利維立刻跟著站了起來,神情緊張,“您怎么能去問?他可是想要殺死您的人,您應該離他遠遠的才最好?!彼剡h越說越說激動,說完發(fā)現自己有些冒犯,悻悻地坐下,“真的不安全?!?/p>
“您找?guī)讉€人幫我看著,”賞南裹緊了袍袍子,“走吧?!?/p>
神父執(zhí)意親自去問話,素遠只得站起來,不過他沒有安排其他人陪同,而是他親自在旁邊守著。
厚重的鐵門被推開,里頭點著不算亮的燈泡,將簡易床鋪上的石森照耀得像是一個躺在棺材中死了好幾天的尸體。
聽見聲音,這具“尸體”才睜開眼睛,他眼神虛弱渾濁,可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偏執(zhí)。
他扭頭,牽得胸膛一陣疼痛,但他也只是略微皺眉,便對賞南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神父,我就知道您會來?!?/p>
素遠搬了把椅子過來讓賞南方便坐下,但是中間隔了相當的一段距離,石森受了重傷無法挪動,還算比較安全,但即使如此,素遠仍舊緊握著手中的鐵棍。如果石森打算再次傷害神父,他會用手中的鐵棍敲碎他的腦袋——傷害神職人員是罪無可恕的罪。
“石森,好些日子沒見了?!辟p南輕聲道。
“是啊,”石森一動不動,蒼白的嘴唇嚅動著,“以后沒有我,您又要重新去找理發(fā)師了,不過您是神父,整個圣危爾亞的理發(fā)師都會為您準備好他們最專業(yè)的工具,隨時供您使用?!泵髅鲬撌顷庩柟謿獾脑?,但從石森的口中說出來,卻莫名覺得他真是如此認為,現實也真是如此。
“我本來……差點以后都不用理發(fā)了?!?/p>
石森臉上浮現出真實的愧色,“神父,我很抱歉,我也不想的。”
賞南坐在簡陋的椅子上,不是神父小堂他那夸張華麗的座椅,也沒有典雅厚重的書柜和臺燈,他坐在審訊室里,頭發(fā)濕了又干,已經有些亂了。
哪怕處境簡陋渾身狼狽,神父也依舊是他印象中的神父,給他一種神父會普度眾生的錯覺。
那是錯覺,石森清楚地知道。
可他仍然被這種錯覺吸引得想要將自己的滿腹委屈和悲痛傾訴給神父。
“石森,一切都還來得及,每個人都有重生的機會。你做的每個決定,都是你的一次新生。”
“說吧?!?/p>
床尾緊靠的墻壁上不知道是誰用紅色油漆在上面畫了幾筆,石森盯著這面墻一直看,看得眼睛發(fā)疼,才終于眨了下眼睛。
“神父,我小時候的家里,也有這樣的亂涂亂畫,我妹妹涂的,她叫石小芮,比我小半歲,如果她能一直活著,今天就是她的二十歲生日?!笔粤Φ匕炎旖枪雌饋?,他長得粗獷,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細膩和溫柔,哪怕是修剪顧客頭發(fā)時,他都像是一個正在宰殺牲畜的屠夫,但他說起石小芮的時候,他的眼睛、他的深情、他的語氣都溫柔得像外面柔軟的雪花。
素遠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他的記錄本。
“我們家只是圣危爾亞很普通的家庭,我們住在第三街區(qū),您知道的,第三街區(qū)被幾個大老板壟斷許久了,但我們生活得很幸福。我的父親辛苦工作,終于帶我們來到了繁華富足的第一街區(qū),在這里,連我的母親都找到了家庭教師的工作?!?/p>
“他們很忙,石小芮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長大的,后來我們都被送去了教會學校念書?!?/p>
“她看起來就不是我父母的親生孩子,伶俐漂亮,乖巧懂事,老師也最喜歡她,八歲那年,她通過了唱詩班的選拔,成了唱詩班中年齡最小的小姑娘?!?/p>
“雖然她不是我的親妹妹,可在我眼中,她就是我的親妹妹,”石森眼眶中出現隱約的淚光,“以后,她可能會早戀,我肯定不會同意的,但如果她喜歡的男孩子是個正直善良的人,那我覺得不是不能接受,我還會努力念書和工作,給她買許多她喜歡的漂亮裙子和布娃娃?!?/p>
“但我所珍視的一切,在學校唱詩班拿到了第一名之后,全部都毀了?!?/p>
“唱詩班獲得了和教皇共進晚餐的機會,我的父親給她買了昂貴的公主裙,我的母親給她買了一束要送給教皇的鮮花,并且給她編了漂亮的頭發(fā),這不僅是她的榮耀,也是我們全家的驕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