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這樣!他……他是聽完我說自己是在瓦子院長大,娘是勾欄院的姑娘,我是讓你贖身回來……他就不理采我了……他是不是看輕我的身世?是不是覺得……我不值得他疼了?」天香從曲無漪肩上抬起淚濕的小臉,淚水洗滌過的雙眸飽含驚恐,自己越說越害怕、越說越茫然,只好又埋回曲無漪的肩上哭泣。
「鹿玉堂是那樣的人?!」曲無漪擰起劍眉。「也不想想他自己也非富貴人家的子弟,拿什么身分來看輕妳?」
天香只能在他肩窩里搖頭。她也不知道呀……可是她那么明顯地感覺到他的不高興、那么清楚地察覺他的有意疏遠——剛開始的三天五天,她能當(dāng)他是心里有事,所以才會無心理睬她,可是十幾天過去,她再傻也明白他不高興及有意疏遠都是針對她來的,她想了許久,就是從他忘了叫醒她的那天早上開始,他的態(tài)度變得淡漠……「曲練,去把鹿玉堂揪過來!」膽敢看輕他曲無漪手心里的一塊寶——尤其是能為他帶來驚人盈錢的「如意君」?看來不給鹿玉堂一些顏色瞧瞧是不行的。
「是!」曲練領(lǐng)命而去。看來主子已經(jīng)找到了能發(fā)泄這回《幽魂淫艷樂無窮》被不肖盜印商趁機大發(fā)利市的怨氣。他不由得在心里暗吁:有鹿玉堂真好,他曲練這回不用被主子當(dāng)成遷怒的可憐蟲了。
「要是鹿玉堂不好,我把他換掉…再替妳找人來,不用為了那種對于別人的辛苦身世嗤之以鼻的家伙掉眼淚。」曲無漪口氣沒有特別輕緩,也不像在安慰人,但夭香就是知道他的好意。
然而她心里好亂,她好在乎鹿玉堂,在乎到只要他瞟來一個冷淡的眼神,她就會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光彩,但是誰能選擇自己會在哪戶人家落地出生?她不能,她娘也不能,可那不是她們該背負的罪過,她沒有錯,她娘也沒有錯,不要輕視她……不一會功夫,曲練帶著鹿玉堂回來。
「曲爺,人帶來了?!?/p>
曲練剛說完,右腳都還沒跨進書房門坎,迎面揮來的冷鞭讓他慌忙蹲低身子。
他身后的鹿玉堂早在曲無漪出手之前就看到他揮鞭的動作,但他沒躲開,那一鞭火辣辣地甩上他的左頰,鞭上粗硬的繩面撕裂著他的皮膚,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還、還好閃得怏?!骨毰膿嶂约旱男乜?。要是稍有差池,那一鞭恐怕會打下他一層皮肉。
腥紅蜿蜒地沿著鹿玉堂的頸子流淌下來,沒入襟口,衣裳染開了刺眼鮮赤。
曲無姿手腕一收,長鞭回到他掌間,他沒多停頓!腕力再施,第二鞭繼續(xù)無情揮打過來,偏偏就是如此精準,在同一道傷口上再添一次重創(chuàng),原本清亮的擊肉聲因為滑膩血紅而變得低悶,但力勁沒減少分,鞭子抽回,幾滴血珠子像潑墨般濺開——鹿玉堂躲得掉,他卻不動,就連快速的第三鞭要再揮過來,他仍沒要逃,只是瞅著天香淚眼婆娑地抱住曲無漪的脖子。
天香張著小嘴,還反應(yīng)不過來,眼眶源源不絕滾落熱淚,直到第二鞭收回時,鞭子上的血滴到她的臉,和著眼淚在她頰上糊成一團,她才注意到曲無漪不留情的第三鞭正準備再朝鹿玉堂抽——「不行!」
天香跳過去捉那條長鞭,要阻止它再烙上鹿玉堂的臉,十指一揪,真的讓她提著了鞭身,連人帶鞭給曲無漪甩了出去,她牢牢不放手,但曲無漪的力道太強,非她所能阻止,身子跟踉蹌滑開,雙手還扣得死緊,掌心被粗鞭磨得又熱又痛,不放就是不放!
鹿玉堂沖上前,捉住長鞭,將它卷在虎口,擋下鞭子如蛇的走勢,也用胸口擋下天香被鞭子拖動的身勢。
「好痛……」天香的雙手像被火焚過似的,疼得無法掄掌。
徒手去捉鞭,當(dāng)然會痛!
鹿玉堂雖沒有開口斥罵她,但是臉上確確實實寫滿這樣的責(zé)備。
他拿過茶壺,用里頭已經(jīng)涼掉的茶水倒在她合攏的掌心,替她緩疼。
「天香,回來。」曲無漪命令道。
天香回頭覷向曲無漪,又抬頭看看鹿玉堂,粉唇咬了咬,沒抽回鹿玉堂握住的手,也代表著她想留在鹿玉堂身邊。
「那種看輕妳身世的男人,妳還護著他做什么?」
「我……」天香無語,只能低著頭,無助地看著茶水從她指縫間流泄,就算她想留住什么,卻無能為力,就如同她想要留住他對她的好,似乎也正一點一滴從掌間失去……「妳別忘了,他算是妳的下人,該是他看妳的臉色,而不是妳讓自己變得像個小媳婦,可憐兮兮地懇求他的施恩!」
天香忍著眼淚,她來找曲爺,是要叫曲爺替她跟鹿玉堂說別對她冷淡,并不是想要讓鹿玉堂被教訓(xùn),她沒想到曲爺連讓鹿玉堂開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就先揚鞭打人。
看到他臉頰上那條粗咧咧的傷,她好難受,可是她更難過他在此時此刻竟仍不愿跟她說話,一個字也不肯……安慰她也好、罵她蠢也好、吼她也好、嘆氣也好,他就是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