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娘人呢?」
「幾年前過世了?!固煜阃讼惹八耪E過他,說她在寫家書給爹娘,結(jié)果爹是誰不知、娘不在人世了,這幾句話都露了餡?!改阋欢ㄏ雴栁覟槭裁慈藭谶@里而不是在瓦子院里吧?我娘過世前將我喚去床邊,同我說了許多,她說很抱歉不能再繼續(xù)疼愛我了,要我別和她生氣,也說她無法見我長大,她心里頭不好受,又問我未來有怎生打算?我也沒出過瓦子院幾次,真要我離開瓦子院,我恐怕也沒法活,所以我就決定待在瓦子院里,興許像娘那樣過一生,無怨無嗔也不差。」
「不過妳后來還是離開了,為什么?」
「曲爺贖了我呀。鴇嬤嬤本是不同意的,因為我娘留了遺書,除了要鴇嬤嬤疼我之外,還要鴇嬤嬤允諾絕不強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所以那時曲爺要贖我,我不點頭,鴇嬤嬤也沒辦去??墒乔鸂斶@個人就是霸,別人不同意他也不當回事,他要的東西,用盡手段也要得到?!?/p>
鹿玉堂已經(jīng)完全可以勾勒出曲無漪強迫贖她的惡霸嘴臉——跟之前強要留他下來伺候天香的惡形惡狀絕不會差太遠。
「后來我跟著曲爺回來,就在這住下了,生活也算愜意無虞,曲爺也滿疼我的——至少比起對待其他人的態(tài)度,他待我稱得上是極好了呢?!?/p>
她會點頭讓曲爺為她贖身,實在是因為曲爺不但撂話要讓鴇嬤嬤的瓦子院無法經(jīng)營下去,更用實際行動讓瓦子院個把月沒客人上門。痛哭流涕的鴇嬤嬤領(lǐng)著一大群大姨小姨跪在她面前求她幫忙、求她給她們一條生路,允了曲大土匪——不,是曲大少爺?shù)囊蟆?/p>
誰說威武不能屈?遇上更狠更兇更有力的惡霸,不屈都不行。
至于曲爺贖她,當然不是被她的美色所惑,而是看中了她的淫艷文采。
她那時雖然不過十二,但已經(jīng)寫得一手好詞,瓦子院里的姑娘時常需要捎些詩或句的粉箋給恩客,題些矯情而浮媚的思慕——思慕恩客錢囊里響當當?shù)你y子祖奶奶——而這工作都由她代筆,一整天寫上百來張是常事,有時詩興大發(fā),她還會寫起千言詩、萬言詞,非得讓恩客在字里行間看到濃情蜜事,據(jù)說沒有哪一個恩客看完她寫的粉箋還不乖乖回來瓦子勾欄讓眾艷殊狠賺一筆的,曲爺似乎也是收到了哪個姑娘送上府的粉箋而對她感興趣——這個感興趣,單純指他在她身上嗅到龐大的金銀味。
曲無漪贖妳是為了什么?
鹿玉堂想問,但隨即一想,男人贖女人回府還能為什么?問了似乎也多余,但是又有矛盾——如果曲無漪是為了占她為妾而替她贖身,又怎會放她與他孤男寡女在幽靜的竹舍里?難道是因為她失寵了,才會淪落讓曲無漪這樣對待?
天香的小手突地在他面前揮舞煽動,「你別胡思亂想啦!我不管你現(xiàn)在腦子里替我和曲爺?shù)年P(guān)系想了多少種可能,你一定都猜不到的啦!」她還真猜中了鹿玉堂的忖思,笑道:「我不是曲爺?shù)逆驅(qū)欐荆麜H我也不是為我的容貌,他也沒有召我侍寢過,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他又不喜歡我這種姑娘,否則我每回跪在他腳邊求他收我做妾,他哪會一回也不點頭,還踢開我?!?/p>
天香原想解釋,反而越解釋越糟!更糟的是,她渾然沒有自覺。
她求曲無漪收她做妾?
鹿玉堂不只眉皺,還連心都擰蹙起來。
難道那個讓他臉紅心跳,足足在外頭呆愣吹了半個時辰冷風,又像投湖自盡般躍進冰冷水里,試圖用湖水來澆熄他臉上躁熱的吻,不過只是她因曲無漪而發(fā)的春夢,他鹿玉堂只是正巧在她作夢時出現(xiàn)在她面前,被她錯當成了曲無漪?!
很難高興得起來。
很難有好心情。
很難……釋懷。
第六章
「曲爺……嗚——曲爺……」
許久許久不曾聽聞過的嚎啕大哭聲以極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