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問過你家在哪嗎?你說……你沒有家?!彼难蹨I落進我發(fā)間,“被爺爺奶奶打罵后,去鄰居家偷剩飯吃……”她突然提起往事,“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崴了腳,你猶豫了好久才送我去醫(yī)務室……”
“有這回事?”我干笑兩聲。
“后來我才知道,你給我買藥的錢,是你一周的生活費。五十塊,七天。”
我渾身僵硬。蘇早的眼淚像熔化的白銀,燙的我頭皮發(fā)麻。
“都過去了?!蔽疑焓植了臏I,指腹蹭過她發(fā)燙的臉頰。
“寫白,以后……以后我?guī)闳コ院贸缘?!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她哭到打嗝,“我要把全世界最好吃的擺在你面前!”
我愣住了。就像高考誓師大會上,當所有人都在專家煽情的演講中啜泣時,只有我對著臺上夸張的表演笑出聲,我總在錯誤的時刻擺不對表情。
她愛得太沉重,太滾燙。最終我只能翻身將她按進懷里,把臉埋在她散發(fā)著洗發(fā)水香氣的發(fā)間。
夜色漸濃,城市卻未肯睡去。
霓虹在遠處招搖,而街角這方寸之地,只懸一盞昏黃的燈泡,油漬斑斑的電線桿下,飛蟲正舉行一場虔誠的祭典。
現(xiàn)在是九點半,A市老城區(qū)巷口的“王記燒烤”依然人聲鼎沸。
油膩的燈泡在夏夜的悶熱中搖晃,投下昏黃的光。
鐵架上的烤肉滋滋作響,升起的煙霧混合著啤酒和汗水的味道,構(gòu)成這座城市最市井的夜景。
我們擠在矮塑料凳上,膝蓋碰著膝蓋。
蘇早的羊毛裙邊沾了泥漬,我的襯衫袖口卷到肘部,鋁盆里的紅湯翻滾著,浮起一串油星子,在燈光下炸裂成細小的金箔。
“鴨血好了?!碧K早忽然說。
筷子尖在鍋里一挑,那塊顫巍巍的暗紅便落進我碗里。
隔壁醉漢劃拳的聲浪撲過來時,我正咬破爆汁的魚豆腐,辣油順著嘴角逃竄,被蘇早用拇指截住。
“老板!再來十串腰子,二十串羊肉,兩瓶冰啤!”隔壁一個光頭拍著油膩的塑料桌子,聲音大得半個攤位都能聽見。
他四十出頭的樣子,穿著沾滿油漆點的工裝褲,黝黑的臉上泛著酒精帶來的潮紅。
“小聲點!”坐在對面的年輕工人壓低聲音,卻也因為醉酒而控制不住音量,“你他媽想讓全世界都聽見啊?”他比光頭年輕些,但同樣滿身塵土,指甲縫里嵌著洗不凈的黑色污漬。
“怕個屁!”光頭灌了口啤酒,泡沫順著嘴角流到脖子上,“這地方,條子從來不來!”他環(huán)顧四周,燒烤攤上坐著的大多是和他們一樣的建筑工人,還有幾個濃妝艷抹的站街女,目光在我和蘇早身上停留片刻,蘇早冷冷地回瞪,光頭不屑地撇撇嘴,“再說了,咱們聊咱們的,誰他媽在乎?”
老板端著烤串過去,面無表情地放下食物就走。
小年輕拿起一串羊腰子,咬了一大口,油脂順著下巴滴落。
“老陳,你上次說的那玩意兒……真有那么好使?”他壓低聲音,眼睛卻閃著異樣的光。
老陳嘿嘿一笑,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沒有香煙,而是幾片淡藍色的薄紙,邊緣裁切得整整齊齊,每張大約郵票大小,印著咖啡的圖案。
“看見沒……咖啡!現(xiàn)在A市里頭最火的玩意兒?!崩详惖穆曇魩е乓?,“半張就能讓你嗨一晚上,干活不累,精神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