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蘭蕊死后還有靜如傷心,蘭守軒死后還有王弗及悲痛,那么我死后,又有誰會在意?
想及此,心中一傷,以至于在儀式完畢回歸王府的途中,沉默了一路。蘇青云見我低沉,問道:“怎么了?”
我嘆了口氣,道:“你說,如果我死了,會有誰傷心?”未等蘇青云答話,我又道:“蘭蕊雖為公主,又為皇后,然而縱觀她這一生,卻是無比凄涼。常人只道她淡漠寡情,然而又有誰知道她滿腔情思。如今她薨逝,除了身邊的侍女,又有幾個真正悲傷?”又想到蘭蕊皇后服毒自殺的緣由,嘆道:“也不知這蘇青哲對蘭蕊皇后又存了幾分真心!”
“陛下對皇后確實真心的?!碧K青云接過話,“只是身在高位,迫不得已罷了?!?/p>
“既是真心,又如何能殘忍的殺害腹中胎兒?若只是一句迫不得已便能揭過,這世上之事也當(dāng)真無理至極!”對于蘇青云的這般說辭,我心生抵觸。雖然早年就從陳列衣的故事里聽過無數(shù)無可奈何的故事,但是當(dāng)真遇到,還是覺得荒唐。
蘇青云聽著我的話,只是握著我的手,不作反駁。在這短暫的沉默間,我卻聯(lián)想到了一樁事。
蘇青哲因為“迫不得已”殺害了腹中胎兒,我也可能因為“貪戀長生”“見死不救”而讓一個活生生的嬰孩死去,相比之下,我又有何資格去斥責(zé)那位陛下!
想到此處,黯然神傷。
這邊蘇青云卻開始說到其他,“之前你說要回和鄉(xiāng)見兄長,這便不用回去,明日他就來帝城了?!?/p>
我抬起頭,想著前兩天是說過要回和鄉(xiāng)的,去和鄉(xiāng)問問嚴(yán)素非五年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過既然他來了,那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第二天嚴(yán)素非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看著書卷。
這幾日,氣溫一日高過一日,晌午時候,穿個袍子都嫌溫?zé)?。檐上階前的冰雪早已化成水,地面也早已被曬干。院子里青青綠綠冒了出來,一派欣榮。
我坐在躺椅里,時而抿一口香茗,時而望一眼澄澈天空,時而應(yīng)邊上嘮叨著的云浮兩句,時而又向站在邊上的袁起問詢些事,時而再低頭翻看著微微發(fā)黃的書卷。
書卷還是云玦的書卷,然而現(xiàn)在看著卻和往日的心情大不一樣。
當(dāng)我第一次在蘭守軒的馬車上翻看著這些書卷的時候,我為著和作者在對待金戈與梅若寒的感情之事上有著相同的看法而驚喜,從而有了認(rèn)識該書作者的念頭;隨后得知作者便是那位廣為人知的云玦皇妃后,我對她更是說不出的傾羨;到了金戈這,他說這些書卷是云玦皇妃為著她小姑姑而作,當(dāng)時聽著也就是聽著,聽過便忘了,渾然不覺這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后來王弗及渡水而來,應(yīng)著蘭守軒之令將這些書卷交由我,當(dāng)我聽說“主子說這些本來就是您的”這句話的時候,心里雖然覺察到了怪異,卻始終不敢相信我會是那位云玦皇妃的小姑姑;到了最后,蘭蕊皇后在臨時之前將這些往事一一回想出來,然后我才知道,我真的便是那云玦皇妃的小姑姑,這些書卷,也的確是她為我而著!
所以事到如今,當(dāng)我再次翻看著這些書卷的時候,心情無比的復(fù)雜。
她怕我孤獨(dú)為我著書,我卻“見死不救”——那是多么好的女子啊,卻“因我而死”!也不知道王懷素知道會作何感想?
然后我又想著,當(dāng)初蘭守軒在馬車?yán)锓胖弥切?,是否是刻意為之?是否是想喚起我某些記憶?/p>
正當(dāng)我凝神思索的時候,耳聽得身后傳來人語聲?;剡^頭,見蘇青云、嚴(yán)素非二人正自蜿蜒青石路上閑閑而來。
蘇青云走在前端,一襲淡紫色錦袍襯托得他無比溫潤白皙,也不知說著什么,他微垂的臉上是盈盈笑意。嚴(yán)素非走至左后側(cè),今日他穿了身石青色的長袍,配的是墨綠色束腰,本就是身姿挺拔如勁竹,再配上這服色,更是像及了后院那些雨后之竹。
自從昨天聽說他今日要來,我便一直有著隱隱的期盼,這下見著,便從椅子上站起身,卻不想一莽撞,碰翻了杯盞。
嚴(yán)素非見狀,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是還是壓著了。
我想著他定是要訓(xùn)我淑儀全無,但又礙于我目前這個王妃的身份而不好發(fā)作,不過我管不了那么多,心里的那些問題正齊齊的等著我將它們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