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王思慕顫聲道。
從小到大,她從未見過父親流淚,一時間只覺得天塌了。
王貞文盯著火盆里的火焰,低聲道:“爹和魏淵斗了大半輩子,勝負(fù)皆有。對他的品性,爹沒什么可以指摘的,說實(shí)話,很佩服!
“爹不認(rèn)同的是他治理天下的理念,太霸道,太不講情面。官場不是一個人的,是一群人的。拉攏一批人,才能打壓一批人。那怎么拉攏人?你要讓別人聽你的,就得喂飽他們。
“貪官無所謂,能做事就行。袖手空談的清官才誤國誤民,即能做事,又剛正不阿的官太少,治理國家,不能指望這些鳳毛麟角。
“魏淵就是這樣的鳳毛麟角,他能忍小貪,卻忍不了大貪。他能忍小惡,卻忍不了大惡。前些年,他要整治胥吏風(fēng)氣,被我給推回去了,這不是胡鬧嘛,你要整治底下的人,首先得把上面的人給掃干凈了。
“可上面的人是掃不干凈的,思慕,你知道為什么嗎?”
王思慕抿了抿嘴,試探道:“陛下?”
王貞文沒點(diǎn)頭,也沒搖頭,嘆息一聲:“而今魏淵戰(zhàn)死了,一個大半輩子都獻(xiàn)給了大奉的人,陛下卻連身后名都不愿意給,薄情了些。
“但爹今天燒這些,不是因?yàn)樗∏?,最是無情帝王家,坐那個位置,再怎么冷酷都沒問題。像魏淵這樣的人,史書上不會少,以前有,以后還會更多。
“爹痛心的是,爹什么都做不了,八萬多將士為大奉捐軀,留下八萬多戶孤兒寡母,一旦此戰(zhàn)定性為戰(zhàn)敗,撫恤減半。。。。。。。。?!?/p>
王貞文伸出右手,盯著常年握筆生出的厚厚繭子,心力交瘁:
“握了幾十年的筆,連把刀都拿不起,忍看他把祖宗六百年基業(yè)毀于一旦,卻無能為力。平時風(fēng)光,手里沒兵權(quán),所有的權(quán)力都是皇帝給的,隨時能拿回去。百無一用是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爹讀了一輩子圣賢書,通篇都是忠君忠君忠君,爹想問一問程亞圣,忠他娘的什么君?”
他忽然起身,一腳把火盆踢飛,火星驟然爆開。
“忠他娘的什么君!”
。。。。。。。。。。。。
卯時,天蒙蒙亮,元景帝穿著明黃色龍袍,頭戴垂下珍珠的皇冠,氣度森嚴(yán)。
他負(fù)手而立,望向那座高聳入云的觀星樓。
許久后,他轉(zhuǎn)身返回寢宮,老太監(jiān)正要跟著進(jìn)去,耳邊傳來元景帝威嚴(yán)且冷淡的聲音:
“不必跟來?!?/p>
老太監(jiān)遂駐足在外。
進(jìn)入寢宮后,元景帝行走在光潔的地板上,低著頭,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著什么。
十幾步后,他停下來,元景帝指尖劃破手腕,鮮血流淌。
在地面自行游走成一座扭曲的,古怪的陣紋。
陣法形成后,元景帝從懷里取出一顆透明的珠子,拳頭大小,珠子里有一只眼球,瞳孔幽深,冷漠的注視著元景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