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包藏了一個將近三十年前的秘密。那時候她剛嫁來魏家。這個秘密,如今或許只有她與徐夫人兩個人知道了。這不可說的秘密,她一藏就是幾十年。
以她的性格,藏的實在很辛苦。每當她想對自己的兒子說出來時,只要想到徐夫人那只冷冷看著自己的獨目,就會不自覺地從心底里發(fā)冷,然后就把到了口邊的那句話給吞回去。
魏劭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朱氏。
朱氏張了張嘴,終于還是吞了回去,勉強笑道:“無事。你去吧。莫過于勞累,早些回來。若想吃我做的飯食,不愿來我這里也無妨,遣個人來說一聲,我做好了讓人給你送去西屋。”
魏劭頓了一頓,點頭道:“勞煩母親費心。母親進去吧。”
朱氏應(yīng)了一聲,被身后上來的仆婦簇著往里去了。
……
魏劭出了魏家,徑直來到衙署。公孫羊和李典魏梁等人已在等他。
幾日前得訊,青州袁赭派了來使,人今日到。雖還未見面,推斷應(yīng)是與幸遜此時在汜水的交戰(zhàn)有關(guān)。議定后,由魏梁出城迎接。至午,袁赭的親弟袁代一行人入城。
魏劭于衙署設(shè)宴接風(fēng)。
當下天下諸侯,若以地域劃分,兵強馬壯而聲名顯赫者,唯數(shù)三家:北魏劭、漢中樂正功,中腹之地,則有山東袁赭。
說句大逆的,當今逐鹿天下的這場大戲,如果沒有意外,有實力殺幸遜滅諸侯奪傳國玉璽的,也就在這幾個人中了。
其余人等,不過是在陪唱罷了。
袁赭數(shù)代經(jīng)營,早有俾睨天下之心。幸遜數(shù)月前改立幼帝,他覺得時機已到,按捺不住,糾合了廣平劉楷等人發(fā)兵洛陽,原本想一鼓作氣伐下洛陽,殺幸遜取而代之。
但幸遜既然能混到今日“國父”的地步,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本就實力雄厚,雙方交兵在汜水一帶,互有勝負,如今隔水相峙,暫時按兵不動,改而打起了口水仗,各自檄文滿天飛。
幸遜以漢帝之名罵袁赭公然興兵作亂,號召天下人共伐之。袁赭罵幸遜挾天子令諸侯,意圖謀朝篡位,號召諸侯和自己一道勤王。兩人罵的不亦樂乎。罵著罵著,袁赭想到了魏劭,于是派了弟弟袁代來漁陽,以長輩的口吻說,當年老叔我曾施恩于你爹魏經(jīng),如今爹不在了,這個人情就管你這個兒子要了。老叔我正和幸遜打架,你得來和我一起打。
袁赭當年和魏經(jīng)同在洛陽做中郎將時,有次魏經(jīng)帶了數(shù)人出京,路過中牟這個地方時,遇到一伙幾十人的流賊,正好袁赭經(jīng)過,二人一起殺了流賊。
這事雖然不假,但袁赭倚老賣老,袁代也跟著趾高氣揚,看似頗有想在魏劭這個rǔ臭未干的北方新霸主面前樹立威儀的架勢。對面的魏梁當場就怒目而起,抬腳“嘩啦”一聲踹翻了自己面前酒案,酒ròu傾覆在地。魏梁疾走到了袁代面前,拔劍指著他的鼻子,厲聲斥道:“中牟之恩,先主公早已加倍相報!主公見你遠道而來,不忘兩家舊情,今日才抱病親自設(shè)宴接風(fēng)。你哪里來的臉面,敢在我主公面前大放厥詞!”
袁代身后站了同行而來的袁赭干兒丁屈,以兇悍著稱,見狀忙拔出佩劍,喝道:“丁屈在此,誰敢無禮?”
魏梁冷笑,呼嘯一聲,門口涌入了幾十名執(zhí)戈武士,轉(zhuǎn)眼將袁代和丁屈團團包圍起來,刀戈雪亮,殺氣騰騰。
魏家十年前的變故之后,袁赭原本以為魏家就此一蹶不振,根本沒放眼里,數(shù)年后魏劭掌軍,袁赭聽聞他才不過十七歲而已,當時還譏笑了一番。沒想到才幾年的功夫,魏劭勢力大漲,先吞冀州,不久前又滅陳翔得了并州,不但實際統(tǒng)一了北方,聲望也大有趕超自己之勢。袁赭這才心慌起來,恨當年沒有趁他羽翼未豐之時徹底剪除。這也是他此次為什么急著想滅幸遜取而代之的原因之一。計劃受阻,便又想出了這個以上輩之恩來挾魏劭的計策。
魏劭若遵,他都來助戰(zhàn),其余諸侯自然紛紛效仿,則自己名正言順為盟主。魏劭若不遵,魏家便是幸遜同黨,且忘恩負義。這才派了袁代過來。
袁代原本也只是想倚老賣老,在這個年輕的后起之秀面前來個先聲奪人罷了,沒先到剛開筵席,魏梁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里是魏劭地盤,他若真起殺心,十個丁屈也保不住自己,不禁膽戰(zhàn)心驚,十分后悔,看向魏劭。見他面南跽坐,便似置身度外,慌忙道:“君侯明鑒!我奉兄命前來聯(lián)誼,所轉(zhuǎn)也不過是我兄長之言。燕侯若有異議,我盡可以代為回傳。兩國交戰(zhàn)且不傷來使,將軍如此以劍怒對,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