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羅鐘坊清淡無人。他從后門而入,穿過一道青森森樹木遮陰的走廊,停在了一處清幽房舍門口,推開虛掩的門,跨了進去。
魏儼從昨夜起就在這里了。屋子左右大窗對開,風(fēng)從南北穿室而過。他盤膝坐于中間一張榻上,頭發(fā)未梳,身上只著松松的一件白色中衣,衣襟大敞,雙目閉著,面頰生出了一層短短的凌亂髭須,狀極落魄,全無平日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瀟灑風(fēng)流。聽到門開魏劭腳步聲近,慢慢睜了眼睛。見他一身諸侯正服,站在己對面,原本魁偉修長的身形被正服襯的愈發(fā)端正威凜,出般地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已知我與匈奴人暗中交通,就這樣把我留在這里,不怕我逃了?”
魏劭到他對面,與他隔案而坐,道:“你若存心就這樣逃了,我便當(dāng)我沒了一個二十年的兄弟。”
魏儼不語。
魏劭道:“我只要你一句話,從此斬斷和匈奴的往來。則過去如何,往后還是如何。”
“過去如何,往后如何……”
魏儼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抬眼,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出神,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連我愛慕乃至背著你褻rǔ你妻之罪,你也不再與我計較了?”
他凝視著魏劭,慢吞吞地道。
魏劭眸中迅速涌出一絲暗沉的陰霾之色,神情卻依舊無波。
“安能將天下得罪我之人盡數(shù)殺戮乎?”
他淡淡地道。
魏儼一怔,忽然哈哈狂笑,乃至前仰后合:“二弟,從前我雖奉你為君侯,心底卻一直不肯服你。也是如今,我才知道,就憑你能說出的這句話,魏家家主之位,也非你莫屬!”
他一直在笑,姿態(tài)狂放,笑得眼淚都似出來。
魏劭一直看著他。等他止住,方道:“如何?你可想好了?”
魏儼面上方才狂笑之態(tài)漸漸褪去,轉(zhuǎn)頭望著南窗口從樹影里投入的一片斑駁樹影,出神了片刻,轉(zhuǎn)回頭,緩緩地道:“二弟,你可以不計較我對你妻的冒犯,你也可以不計較我體里天生的卑劣匈奴血統(tǒng),只是我卻只能告訴你,我是回不到過去了,再也做不成那個以佐你為天命的長兄了!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是……”
“否則你是如何?”
門外忽然一個蒼老聲音響起,接著門便應(yīng)聲而開。
魏劭魏儼齊齊看去,看見徐夫人不知何時竟然拄著拐杖立于門外。兩人都齊怔住了。
魏劭很快反應(yīng)過來,忙起身相迎,神色略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