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慢慢地爬了起來,半跪于雪地里,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渾身顫抖,雙目通紅,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
魏梁追趕到這里的時候,地上的血跡和馬車的轍痕都已被再次落下的大雪所掩蓋。只能從幾支還斜cha在雪地里的箭簇上能推斷出片刻前發(fā)生的大概。
剛才曾有路人給他遞送了消息,說有人托他轉告,魏侯夫人落到了并州陳瑞的手里。魏梁想再多問些情況,但路人稱別無所知。
他已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趕回去向魏劭報訊,一兩天內(nèi),他就應該會收到消息了。
魏梁一邊自責不已,一邊焦急地眺望著遠方。
派出去搜集陳瑞那一行車馬消息的人漸次回來,有人曾看到去往西南方向。
憑著經(jīng)驗,他推斷陳瑞應該挾著女君往數(shù)百里外的石邑方向去了。那里是魏劭與陳翔地盤交界距離最近的一個城池,駐有陳翔的大隊人馬。
第14章
斫樹
第二天的傍晚,魏梁星夜趕到了石邑,在城門下高聲怒罵搠戰(zhàn),聲音直達城頭。
石邑位于太行北,背靠天塹,易守難攻,如今的石邑太守陳滂,字孝先,是陳瑞的叔父,已經(jīng)守了石邑多年。
陳翔陳瑞父子素有殘暴之名,但陳滂卻有聲望,對治下百姓也愛護,頗得人心,早年魏劭父親魏經(jīng)曾數(shù)次攻打石邑,因民眾積極為陳滂供糧出力,久攻無果而返。數(shù)年前,魏劭少年氣盛,挾雷霆之勢,一心攻占西進門戶,也曾將目光再次落到石邑之上。陳滂得知消息,忌憚魏劭來勢洶洶,恐他尋借口來攻,上表朝廷陳訴郡情,哭訴治下百姓人心思定,如今風聞戰(zhàn)事再起,荒田廢井拖兒挈女四下奔逃者無數(shù),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云云,暗指魏劭興兵來犯。朝廷自然不愿魏劭一頭坐大,便下旨干涉。魏劭問于公孫羊。公孫羊說石邑一直屬陳翔所有,陳滂對治下民眾又有樹恩,即便攻打下來了,也要留下重兵防守,否則前功盡棄,如今應當以穩(wěn)固固有地盤為先,西進時機還未成熟,且?guī)煶鰺o名,不得人心,主張暫緩。當時魏劭聽取了計策,石邑就此逃過一劫。忽忽如今數(shù)年過去,陳滂練兵屯糧,石邑一直無事,不想這會兒卻有城門校尉來報,說幽州魏梁前來搠戰(zhàn),因事出突然,之前毫無風聲,嚇了一跳,慌忙點了兵將登上城墻應對,見城下只魏梁一人帶著十數(shù)隨從而已,并無千軍萬馬,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魏梁是魏劭帳下猛將,陳滂自然聽過他的名。他突然這樣來城下罵戰(zhàn),怕另有原因,便隔空對話。魏梁見陳滂現(xiàn)身了,也不多說什么,冷笑一聲,搭弓往城頭射上一卷信帛,羽箭挾著凌厲嗚嗚破空之聲,釘入了城頭cha著的旗桿之上。
陳滂命人取下箭桿上的信帛,展開看了一遍,臉色頓時大變。
……
就在數(shù)個時辰之前,他的侄兒陳瑞剛來到城下呼門進城。陳滂聽說了年前博陵一戰(zhàn)敗北的消息,本以為陳瑞早隨大軍回并州晉陽了,沒料到他此刻忽然冒出來跑到自己這里,于是開門迎他進來。他形容疲乏,訴自己昨夜一夜未曾合眼,連夜在往這邊趕路。便問他來路,他卻支支吾吾,并不言明,又見同行有輛馬車,四壁遮的嚴嚴實實,也不知道里頭是什么人,再問,陳瑞依舊含糊其辭,只說是個女眷,害羞不愿露面。
陳滂知道這個侄兒生性貪色,房中姬妾如云,見他吃了敗仗跑路還不忘帶個女人在身邊,心里不快,教訓了兩句,叮囑他不許滋擾城中百姓,當時見他諾諾地應下,便讓人帶去安置,事情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過去了。
他本以為侄兒帶進城的只是個普通女子,再不濟是從哪里搶來的。萬萬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魏劭的新婚之妻,兗州喬家的喬女。
這一驚非同小可。
陳滂命人牢守城門,誰來也不許開,自己轉身下了城頭急匆匆地去找陳瑞。
……
陳瑞到了住地,命人都散了,一個也不許留。等人都被趕走,從車廂里抱下了小喬徑直進屋,門一關,拿掉了堵住她嘴的布巾,再解開捆她手腳的繩索,見她一雙玉腕已被勒出了一圈青紫瘀痕,頓時心疼萬分,湊上去便要捉住她手給她吹揉,嘴里不住地道:“美人休見怪!我本也不是如此粗魯之人!實在是怕你不分輕重胡亂喊叫出來,惹我叔父疑心就不好了。你若不鬧,我怎舍得對你用粗?”
小喬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側過身,一邊慢慢揉著被捆的麻木了的手腕,一邊冷眼打量著面前的這個陳瑞,一語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