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成玉扶著姜晏站起來,面向房門。
“你我成親,須拜天地父母。”
姜晏掙扎了下,胳膊立即被攥得生疼。她被他按著,強(qiáng)行對著空氣行禮。
“晏晏的爹娘不在洛陽,我的父母早已離世?!彼蕹捎褚暰€輕飄飄地穿過房門,隔著斜飛的雪,落在院中一棵枯死的樹上?!罢?,這家也種了石榴樹。便將它當(dāng)作我的父親……”
姜晏不要行禮。
她只覺得宿成玉腦子有病。
“滾開……滾……別碰我……”
她反抗得過于激烈,宿成玉沒有辦法,只好嘆著氣重新?lián)硭霊选?/p>
“果然太潦草了么?原本準(zhǔn)備的地方?jīng)]這么糟糕,青廬帳也很寬敞。我都想好了,你我行完禮,便是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夫妻。合巹酒放些不苦的毒,教你安安穩(wěn)穩(wěn)睡著,尸骨我會埋到家中的石榴樹下……”
宿成玉的吐息和風(fēng)雪一樣寒冷。
姜晏凍得牙齒打戰(zhàn)。情緒卻逐漸平靜。
“……為什么……是石榴樹?”
她艱澀發(fā)問。
宿成玉啊了一聲,目露懷念。
“因?yàn)榘?,父親就是在那里吊死的。”
——當(dāng)年的宿永豐并非病逝。失去長子,剝奪官職之后,他于家中平靜地告別幼子,一步步走向異常繁茂的石榴樹。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穿得單薄又體面,白綾勒住脖頸也竭力保持著端正儀容。
「阿懷?!?/p>
宿永豐望著房門口的宿成玉,目光冷然,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以后的事……都交給你了?!?/p>
只有十來歲的小少年,僵硬地站著,眼睜睜看父親氣絕而亡。迸裂的眼珠滾落在地,骨碌碌,骨碌碌。擴(kuò)散的瞳孔沾著血和泥土,沉默地盯視著宿氏的幼子。
那一日起,宿成玉背負(fù)起一整個家族的未來。
那一日起,他時常產(chǎn)生幻覺,在石榴樹下看見父親模糊的身影。
“我日日見到他?!彼蕹捎衲樕系男θ莨蠢罩蛔兊幕《?,仿佛有什么無形的面具蒙蓋五官,“晏晏睡在樹下,以后我也能時時看到你?!?/p>
“可能是面帶怨恨的你,不甘憤怒的你……”
“沒關(guān)系,我明白的,晏晏現(xiàn)在很討厭我。恨我恨到希望我死?!?/p>
“永遠(yuǎn)恨著我也好。死不瞑目,化作冤魂咒罵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