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故布疑陣
儀仗隊伍從德勝門出城,一路往昌平縣去,清晨出發(fā),傍晚抵達,這是最適合落腳的地方。
長長的夯土官道一直延伸到北方,兩側(cè)無山,一覽無余。
陳跡策馬走在最前方,鯨刀與硬弓橫在馬鞍上,腰間的箭囊隨著馬背顛簸上下?lián)u晃。
在他身后,羽林軍牢牢拱衛(wèi)著馬車,李玄與齊斟酌守在馬車兩側(cè)并駕齊驅(qū),絲毫沒有管太子的意思。
太子幾次想要插入羽林軍隊伍中,可都被擋得嚴嚴實實,就像是游離在儀仗隊伍外的路人。
他打量著羽林軍刀刻似的下頜,如今竟連齊斟酌臉上都有了幾分不曾見過的堅毅與隱忍。
太子左右環(huán)顧,見自己始終插不進羽林軍的隊伍,終于不再掙扎。
直到傍晚時分,他看見昌平縣的輪廓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終于策馬上前,在陳跡身旁低嘆道:“陳大人厲害,孤自愧不如?!?/p>
陳跡漫不經(jīng)心道:“殿下此話從何說起?”
太子與陳跡并肩而行:“羽林軍第一次出征是孤領著去固原,孤很清楚他們是什么模樣,短短幾個月時間將他們帶成這般模樣,確實非常人所能及。”
陳跡平靜道:“殿下誤會了,是他們自己懷有志氣,與在下關系不大?!?/p>
太子笑了笑:“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領頭的什么樣,兵就會學成什么樣,自古以來領兵打仗皆是如此,陳大人不必過謙?!?/p>
陳跡忽然感慨:“在下有時候覺得,殿下很厲害,厲害到不論何時都能不喜不怒,即便此時此刻你我撕破臉,也能重新貼上來,試圖與在下和解?!?/p>
太子溫聲道:“這又算什么呢。身為儲君從小便要隱忍,既不能太出色,會被父皇忌憚,也不能不出色,會被父皇厭棄。要忍著自己對父母的孺慕之情,因為對方心里沒有。也要忍著自己對某人的厭惡,因為對方還有用。有時候明知鐘粹宮里有別人安插的眼線,也要忍著裝作不知道。孤從小都是這么隱忍過來的,習慣了?!?/p>
陳跡面無表情:“殿下與我說這些做什么?!?/p>
太子話鋒一轉(zhuǎn):“陳大人,孤知道你我之間已無回轉(zhuǎn)余地,但今日孤不與你談論舊情,與你談利益如何?”
陳跡笑著問道:“殿下能給在下什么?”
太子思忖片刻:“若陳大人與陳家能助孤一臂之力,可允諾陳家一個世襲罔替的國公。陳大人,我寧朝可有百年沒出過異姓國公了。”
陳跡哈哈一笑,不再遮掩:“國公雖誘人,可那不是在下想要的。以殿下的陰毒性子,登基之日,便是在下被清算之時。而且,殿下至今還不明白一個道理?!?/p>
太子疑惑:“什么道理?”
陳跡誠懇道:“殿下一直以為,是我私下里叮囑羽林軍孤立殿下?并非如此,在下從未說過什么,如今這一切,不過是殿下咎由自取罷了。殿下,羽林軍在崇禮關外死了幾十名兄弟,周崇、周理二人在固原時護你周全,但他們戰(zhàn)死在崇禮關外,尸首運回京城后,你可曾去吊唁?他們明日就要下葬了,你可知道他們葬在哪里?”
太子輕聲道:“孤一直被軟禁在鐘粹宮里,無法吊唁?!?/p>
陳跡繼續(xù)說道:“羽林軍回京時沒有人為他們說一句話,人人都罵他們是通敵賣國的奸佞,甚至不準他們走安定門。但凡有別的可能,我都不希望他們再走一遍這條路,因為再走一遍,就會被人再罵一遍。但因為你一己之私,他們無法親眼看著同袍下葬,連口氣都沒歇就又要出征了?!?/p>
太子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