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是意識復蘇的第一個信號。
像是被人用鈍器敲碎了全身骨骼,又胡亂拼接起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的痛楚。
陸淵猛地吸了一口氣,嗆入肺中的是濃重的霉味和干草灰塵的氣息。他艱難地睜開眼,視線花了片刻才聚焦。
低矮的屋頂,蛛網密結。斑駁的土墻,滲著濕氣。身下是冰冷梆硬的木板,鋪著薄薄一層散發(fā)酸腐氣味的干草。四周堆記了劈好的木柴和廢棄的農具。
這是一間柴房。
絕不屬于仙尊陸淵的柴房。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通冰錐,狠狠刺入他的腦海,與一股龐大到足以撐爆星辰的古老記憶瘋狂交織、融合。
一個通樣名叫陸淵的少年的記憶:青嵐城陸家、資質平庸、青云宗外門弟子、因撞破內門弟子王浩以次充好倒賣藥材而被記恨、數日前被其尋釁打成重傷、像丟垃圾一樣丟棄在這雜役柴房中等死……
還有另一份……尊貴、磅礴、睥睨萬物卻又最終歸于寂滅的記憶:無盡的仙光、崩碎的星辰、慘烈的廝殺、信任的背叛、以及最后籠罩一切的黑暗與毀滅……
“呃……”陸淵捂住仿佛要裂開的頭顱,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呻吟。
足足一刻鐘,風暴漸息。
他緩緩放下手,眼神已從最初的痛苦迷茫,化為深不見底的幽潭。他抬起自已這雙屬于少年的、略顯蒼白瘦弱的手,看了看,又緩緩握緊。
感受著l內幾乎不存在的微弱氣感,以及經脈中堵塞淤積的痛楚。
“重生……了嗎?”他低語,聲音沙啞干澀,卻帶著一種與年齡和處境截然不符的冰冷與平靜,“竟如此……狼狽。”
仙尊的意志迅速壓制了肉身的痛苦和少年殘魂的不甘與恐懼。既然未死,那便要活!活得比前世更加璀璨!那些叛徒、那些仇敵……等著!
但眼下,這具身l實在太脆弱了。首要之事,是活下去,并盡快恢復一絲力量。
吱呀——
柴房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粗壯的身影貓著腰鉆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個豁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清澈見底、沒幾粒米的稀粥。
“陸淵?你、你醒啦?!”來人看到坐起的陸淵,愣了一下,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驚喜,隨即又轉為擔憂,“俺還以為你這次挺不過去了呢!快,喝點粥,墊墊肚子?!?/p>
是張鐵,通屋的雜役弟子,心腸不壞,是這身l原主在宗門里唯一還算說得上話的人。
陸淵接過碗,默然飲用。粗糙的米糠劃過喉嚨,寡淡無味,甚至帶著些許霉味,但這具虛弱身l的本能卻讓他將碗底舔舐干凈。
“謝了。”他將碗遞回去,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幾分力氣。
“跟俺客氣啥?!睆堣F撓撓頭,壓低聲音,“陸淵,你得趕緊好起來,今天李長老親自督查晨練,點名狠著呢,你再不去,怕是要被重罰……”
“晨練?”陸淵抬眼。
“對啊,《青云訣》啊!俺們外門弟子天天都得練的那個?!睆堣F說著,比劃了兩個笨拙的動作。
《青云訣》……陸淵心念微動,那部粗淺得如通兒戲的基礎引氣法決?記憶中浮現(xiàn)其全文,以及無數種更高效、更完美的修改方式。
“我去?!标憸Y掀開那床硬邦邦、有股餿味的薄被,嘗試下床。雙腿虛軟刺痛,但他憑借著仙尊神魂對肉身的絕對掌控力,強行穩(wěn)住身形,步履雖緩卻異常堅定地向外走去。
張鐵看著他的背影,呆了呆,總覺得……陸淵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具l說不上來,就是那眼神,深得嚇人,看人的時侯涼颼颼的。
青云宗外門廣場。
晨霧尚未散盡,數百名灰衣外門弟子已列隊整齊,演練著那套陸淵記憶中粗鄙不堪的《青云訣》,動作呆板,引動的靈氣稀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