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杯!碰杯!”范靜儀拉著弟弟范彝,舉著酸梅汁非要跟父親碰一下。
范成達笑著彎腰,讓她的小瓷碗輕輕撞上自己的酒杯,“咚”的一聲脆響,像顆小石子投進了大人堆里。
其他孩子紛紛效仿,找相熟的長輩湊趣。有找伯父的,有找表舅的,馮昊麟直接撲到馮昊慨腿邊,舉著羊湯碗要跟他碰。
一時間,大碗碰小杯的“咚咚”聲此起彼伏,混著孩子們的笑鬧和大人的哄笑,倒比正經敬酒時更熱鬧了幾分。
往常王玉耶帶馮昊麟出來,那都是收拾得干干凈凈、體體面面。至于更小的時候……那是真不懂事,弄臟了也能理解。
可今天馮昊麟喝完一碗羊肉湯,嘴角、衣襟沾著的油星能反光,馮昊慨從袖中掏出手絹,胡亂給他擦了擦臉,隨手就把臟了的手絹塞給堂弟,反正他是沒打算要了。
甚至覺得,待會有必要提醒馮睿達一聲,父子倆收拾清爽了再回家,不然馮昊麟這“原生態(tài)”模樣被王玉耶瞧見,少不得又要念叨半天。
吳越位高,左武衛(wèi)的灌酒大計自然不會用在他身上。借著更衣的由頭出來透會氣,特意繞了一圈到“家屬區(qū)”來看一眼。
結果只看了那么一眼,若非身份架子框著,吳越非得發(fā)出尖銳爆鳴不可。
先前交出去的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這會竟弄得跟街邊打滾的頑童沒兩樣,臉上、衣襟上全是飯粒和湯汁。
寶檀奴這會兒右手攥著根羊骨,骨頭上的肉被啃得干干凈凈,只剩層泛著油光的白茬。左手捏著個勺子,勺柄被她攥得緊緊的,指縫里還沾著點肉湯的油漬。
寶檀奴從前從沒想過還有“自己吃飯”這回事,總有穿著體面的仆婢,把溫熱的食物一勺勺喂到嘴邊,她只需張嘴、吞咽,連抬胳膊的力氣都省了。
可今天不一樣,眼瞧著范靜儀、范彝他們圍著桌子轉,伸手就夠得著盤子里的醬肉、酥魚,挑的全是自己愛吃的,寶檀奴忽然就生出點不服氣,憑什么他們能吃一桌子菜,自己只能盯著眼前那一小碗寡淡的米粥?
別看她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邏輯卻是半點沒歪。
她拿起了她的“武器”——一個勺子。
至于能不能真用這勺子舀到菜、送進嘴,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了“自己動手”的架勢,這象征意義可比吃到嘴里的東西金貴多了。
吳越這會都顧不上琢磨,寶檀奴左手拿勺子,是碰巧順手,還是天生左撇子?他更納悶的是,她兩只手都舉著家伙,嘴里嚼得吧唧響的,又是哪來的?
正想著,就見范彝踮著腳,用勺子從大盤里穩(wěn)穩(wěn)舀了塊燉得酥爛的羊肉,肥瘦相間,還帶著點濃稠的湯汁,小心翼翼地遞到寶檀奴嘴邊,奶聲奶氣地說:“這個好吃?!?/p>
他還記得母親和仆婢喂飯時,總塞些沒滋味的東西,哪有自己挑的肉香。
寶檀奴先歪著頭,圓溜溜的眼睛把那塊肉打量了一遍,看形狀是方方的,看顏色是醬紅的,又抽著小鼻子輕輕聞了聞,一股混著醬香的肉味鉆進鼻孔。是沒吃過的新鮮玩意兒,瞧著就好吃。
脖子往前一伸,小嘴張得圓圓的,“啊嗚”一口咬住,含糊地“嗚嗚”兩聲,小臉上立刻堆起滿足的笑意,眼睛都瞇成了月牙。那模樣,不用問也知道是覺得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