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琬無法將察覺到的異常之處一一清晰道出。
比如,并州酒肆售賣的地瓜燒他喝過,和長安杏花村的滋味別無二致,釀酒極其依賴工藝和原料。換一種水,少一道程序,滋味都將大不一樣。在并州售賣的,就是換了包裝的長安杏花村出品的正宗地瓜燒。
再比如,白旻說他不事稼穡,卻讀過農(nóng)書;他不認(rèn)識紅薯,卻能條理清晰地解釋紅薯的特性……
沒人會認(rèn)為白智宸時常在山上撿紅薯,他的侄子就必須對此知之甚詳。
又比如,何人會對豪門密辛知之甚詳?滎陽鄭氏天下聞名,但即便是從小背誦氏族譜系的世家子弟,能說清楚它的支脈房頭,又如何能精確地說出其中某個不知名的子弟呢!
一切都太過矛盾,太過巧合!
柳琬實在想不通白旻的動機,直接吩咐親隨,“去城外買一株紅薯回來,種在花盆里養(yǎng)著看看。”
杜喬趕忙勸道:“少琰,不必如此,白大公子不是說了嗎?紅薯有毒!”
柳琬不以為然,“我又不吃它!”
這都擋不住柳琬的求知心,杜喬只能琢磨一些歪門邪道的法子。
以往只想著如何把紅薯養(yǎng)得又肥又大,現(xiàn)在卻得思考怎么把它養(yǎng)死。
實在是罪過,罪過!
古陽華乘坐肩輿回到縣衙,作為全程經(jīng)辦人,他同樣察覺到其中隱隱的違和之處。
白旻將自己洗得干干凈凈,好似一朵遭受無妄之災(zāi),被家事煩擾的小白花。
在刺史府的激動情緒褪去之后,古陽華冷靜下來,發(fā)現(xiàn)這件事里所有人的動機都十分可疑。
酒肆圖錢,可每家每戶不過一二百文。哪怕種植范圍擴大,光是鬧市中的那間鋪面就值不少錢帛,按理說不可能賠償不起。
古陽華將帶回來的地瓜藤扔給親隨,交代道:“給我種在大堂外面?!?/p>
他要讓那些趨炎附勢的衙差書吏日日進(jìn)出都看見,這就是他們助紂為虐的后果。
到最后,沒有任何人為這場民間財產(chǎn)糾紛買單。
酒肆上下的人都跑了,白家白白被人借了名聲,遠(yuǎn)在千里外的滎陽鄭氏尚不知情……無非是百姓房前屋后多了幾隴綠葉。
事后,白旻特意遣人送來錦緞安撫古陽華,感謝他理清案件,還白家以清白。
甚至在追查嫌疑人這件事上,白旻表現(xiàn)得比官府還積極,時時敦促進(jìn)度,出人出力毫不含糊。
真真是一個誠懇君子。
古陽華收到錦緞時,心中卻在嘀咕,這件事若傳出去,該不會有人再打著白家的旗號,興辦綢緞鋪子吧!
杜喬此來并州最大的任務(wù)完成,心中大石落下,一陣輕松。
忙碌一天后,就這么牽著他的驢,從刺史府返回李宅。
經(jīng)過馮睿達(dá)的外宅時,看見里頭出來一個灰衣男人。
杜喬只瞧見他的背影,看衣著打扮,并不像伺候的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