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桌上其他菜品亦是不俗。
鱔羹湯色熬得像牛乳般雪白,不見半點油星,里面的鱔絲切得細勻透亮,混著嫩黃的筍丁、褐色的香菇丁,只聞著那股鮮氣,就讓人食指大動。
段曉棠舀起一勺送進嘴里,鱔絲軟嫩無骨,筍丁脆爽,香菇吸滿了湯汁,鮮得她幾乎要把舌頭吞下去。
旁邊的蟹粉燴雞絲更是精致得不像話,金黃的蟹粉裹著嫩白的雞絲,堆在青釉瓷盤里,像撒了層碎金。用筷子夾起一撮,入口綿密柔滑,蟹的鮮甜混著雞絲的細嫩,沒有半點腥氣,只覺得滿口都是江河湖海的精華。
荷花酥像剛綻放的荷花瓣,輕輕咬開,里面清甜的豆沙餡便流了出來,還帶著淡淡的荷香。
段曉棠不禁感慨,這才是正宗的南方菜??!
過了這村沒這店,往后再想在長安吃到這么地道的味道,可不容易。
就說那盤蟹粉燴雞絲,看著不過是蟹粉和雞絲的簡單組合,主材看似尋常,可懂行的人都知道其中的門道
。
光是剝出足夠拌雞絲的蟹粉,就需要耗費多少人力。得先從活蹦亂跳的河蟹里挑出最肥美的,一個個掰開蟹殼,小心翼翼地剔出蟹肉,再用小勺刮下蟹黃,光是這一道工序,就得讓十幾個仆婢圍著灶臺忙活大半天,半點不能馬虎。
更別說后續(xù)要用老母雞吊的高湯慢燴,讓蟹鮮完全滲進雞絲里,少一分火候都出不來這股子醇厚的味道。
即便是在江南本土,這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奢華菜,只有頂尖世家的婚宴才舍得端上桌,如今能在長安吃到,著實是難得的口福。
桌上的螃蟹和鱔魚,姑且算是孫家照顧北方客人觀感后,端上來的最
“奇形怪狀”
的食物,其他如蓮子羹等,都是口味偏清淡的做法。
即便是最推崇重油重鹽的北方黨,也不會過多排斥,頂多就是覺得
“不夠下飯”、“鮮得發(fā)淡”,不會生出看著發(fā)怵、難以下咽的反感。
馮睿達看著段曉棠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江南菜,筷子幾乎沒碰過旁邊的烤羊腿,那熱衷的模樣,比那些南方賓客還要投入,不由得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當(dāng)真那么好吃?”
他自小在關(guān)中長大,口味偏厚重,對江南菜的
“鮮”
向來沒什么概念,從前聽馮晟提過江南士族飲食豪奢,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段曉棠也不過多辯解,直言道:“你是個關(guān)中胃口,吃不慣就別強求。”免得糟蹋了好東西。
宴席座次安排都有規(guī)矩,輪到孫家這一場更是頭疼,南北文武,殊途不同歸。
若是冒然把人安排在一桌,不光是冷場尷尬,說不定還要鬧出口角來。
照理說每桌宴席都會安排陪客,不過南方文臣多武將少,孫家本支親眷又多在南方,造成的結(jié)果就是一大桌子高階將官,沒個陪客,也沒人會細致周到講解每道菜的來歷傳承。
不過段曉棠是公認(rèn)的“會吃”,眾人見她對著江南菜不停落筷,吃得滿臉滿足,也跟著好奇地嘗試起來。
有人嘗了鱔羹,覺得鮮得離譜,瞬間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也有人咬了口醉蟹,覺得又腥又涼,皺著眉吐了出來,依舊偏愛面前的燉羊肉。
荀華皓夾了一筷子青魚膾,蘸著芥醬送進嘴里,細細品了品,“聽聞江南以鱸魚做膾,乃是人間至味,魚中至鮮,可惜到了長安,就只能用青魚、鯽魚替代,終究差了點意思?!?/p>
他這輩子征戰(zhàn)四方,卻從未到過江南,只能從旁人的描述里想象鱸魚膾的美味。
段曉棠低聲道:“其實未必是鱸魚,還有更好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