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后,勞改營中大小頭目聚集在空地上,加上圍觀的俘虜,圍成一個大圈,但沒有人站到將官們身后去。
軍士搬來幾張馬扎,段曉棠坐在為首的一張,其他人依次坐下,俘虜們不講究那么多席地而坐。
段曉棠曾經(jīng)思索過該如何拿捏對這群人的態(tài)度,單以道德觀點論,奸淫擄掠不在少數(shù)。沒讓他們死,那是法律拉的一道保險繩。
冰冷的文字記錄,看得人咬牙切齒,但眼前卻是一張張鮮活的面孔。
段曉棠的拳頭借著衣袖遮掩握緊,沉聲問道:“你們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應的卻是一片沉默。
段曉棠左手一指,“就從這位隊長開始吧?!?/p>
勞改營刻意規(guī)避軍中的編制,每一百人設立一位隊長,底下是若干小隊長。
被點到的男人神色一頓,結(jié)結(jié)巴巴道:“俺以前是種地的?!?/p>
段曉棠:“家里有幾畝地,幾口人?”
男人:“六口人,前些年爺爺生病,僅有的兩畝地都賣了,在地主那兒賃了三畝地來種?!?/p>
段曉棠:“怎么加入賊軍的?”
男人:“隗大帥打過來,殺了地主,被拉了壯丁?!?/p>
段曉棠:“老家還有人在么?”
男人忽然捂住臉,哭道:“沒了,都沒了!”
男人斷斷續(xù)續(xù)哭訴,他和兄弟都被拉了壯丁,兄弟前兩月死了。家里只剩兩老幼子和年輕的妻子,以當前的情勢,年輕女子生存艱難。壯勞力都不在,剩下的兩老一下根本活不下去。
段曉棠等人心情稍微平復下來,繼續(xù)問道:“因為什么進來的?”
男人紅腫著眼,“破城后搶劫百姓財物,他們都在搶,我也跟著搶。我只想拿點回家的路費?!?/p>
段曉棠無從深究,男人是否美化自己的行為。只是想來,若非風云變幻,他大約一輩子都是一個老實種地的農(nóng)民。
尹金明高聲道:“按照順序來,下一個。”
余者漸漸明白規(guī)矩,說一說從前做什么,因何加入賊軍,不怕臊的還會說說自己干的混賬事。
農(nóng)人、貨郎、篾匠、雜貨鋪伙計……
滿場荒唐言,一把辛酸淚,說起來似乎都是苦水里泡大的。
湯新霽平靜道:“原絳郡郡兵旅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