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嘉無奈說出實情,“你們知道明日赴會者為何人?全是會作詩的才女,有的還是從洛陽遠道而來。”
“你想啊,女子出門,護持的父兄郎君、伺候的仆婢丫鬟……我那店里實在擠不下了。”
他們自己長了腿,若覺得在春風(fēng)得意樓待著不舒服,自然會往外走。與其讓這些人擠在店里添亂,不如做個順?biāo)饲?,介紹給附近的同行。
至于那些囊中羞澀,只能去飲子攤歇腳的,就不是他能顧及的了。總不能把所有錢都賺了,也得給旁人留口湯喝。
孫掌柜驚訝道:“你們到底請了多少人?”
他倒不意外春風(fēng)得意樓會聚起女詩人,畢竟東家是女子,行事方便些。只是祝明月她們的人脈多在武勛圈,竟能勾連起這么多才女,實在出乎預(yù)料。但想到春風(fēng)得意樓的幾面詩墻,有些事也并不意外。
姜永嘉苦笑道:“這可說不準(zhǔn)。”
顧盼兒給的擬邀名單上有數(shù)十人,還能攜帶隨從??蓪嶋H能來多少,誰也說不準(zhǔn)。更別說文會門檻寬泛,沒收到帖子的聞訊趕來,只要當(dāng)場能作出詩,一樣能入場。
作為最開始的金主,祝明月提供了場地、酒水、飲食,但隨著籌備組規(guī)模擴大,有的熱心娘子主動提出幫忙布置場地。
姜永嘉想起今天籌備組送來的擺設(shè),官窯的賞瓶、名家手繪的屏風(fēng)……價值連城,看得他心驚肉跳,生怕磕了碰了賠不起,只能請主人家親自派人來守著。
這場女子文會,硬是被一點點加碼,把預(yù)算拉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如今別說家屬,連酒樓原本的客人都沒地方安置了。
錢掌柜掉進了錢眼里,只要有錢賺,管他客源從哪兒來的呢!若是能把春風(fēng)得意樓的客人變成自家熟客,那就更妙了。
搓著手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得重新商量個章程,親兄弟明算賬嘛!”
姜永嘉連連點頭,“那是自然?!?/p>
春風(fēng)得意樓只是場地騰挪不開,但灶頭還有空余,該賺的飯菜錢怎么能少呢!
東市的餐飲生意向來要挨到午間才真正熱鬧起來,晨光里的店鋪多是懶洋洋地卸門板、擦柜臺,可這日天剛蒙蒙亮,春風(fēng)得意樓就已忙活成了一團火。
萬福鴻的冰塊被裹在厚厚幾層草席里悄無聲息地挪進門,掀開草席的瞬間,白花花的冷氣“騰”地冒出來,在晨光里凝成一片薄霧。
伙計們早備好了十幾個黃銅冰盆,七手八腳地把冰塊敲碎分裝,往各層角落一擺。大堂的柱腳邊、樓梯的轉(zhuǎn)角處、雅間的窗臺下,頓時滲出絲絲涼意,連空氣都仿佛被洗過一遍,清冽得沁人。
比冰塊更惹眼的是門口的鮮花,花果山來的馬車剛停穩(wěn),伙計們就七手八腳往下搬。一車車石榴花紅得像燃著的小火焰,茉莉白得像堆著的碎雪,薔薇則帶著粉的、紫的暈,層層疊疊壓彎了枝頭……
嬌嫩的花瓣上還沾著晨露,風(fēng)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連空氣都被染得甜香四溢,順著街面潑灑開去,竟把半條街都熏得香軟起來。
姜永嘉拎著袍角,里里外外跑得腳不沾地,“冰盆底下都滴上花露水,仔細著些,別讓冷氣帶出腥氣,沖撞了客人!”
喊完又扭頭往花堆里瞅,眉頭皺得老高,“插花的師傅呢?再不來,這些花材都要蔫了!”
他說的“插花師傅”,可不是尋常在園子里松土澆花的種花人,而是專門請來的花藝高手。據(jù)說能把枯枝敗葉都插出風(fēng)骨,更別說花果山送來的鮮花了。
只是鮮切花嬌嫩,得趁著頭茬的水靈勁兒修剪搭配,插進青瓷瓶、白瓷盤、素陶甕里,或疏或密,或斜或正,才能擺出那份風(fēng)雅意趣。
別看姜永嘉是個滿身銅臭和油煙氣的商人,可只要預(yù)算給夠,要多風(fēng)雅他便能折騰出多風(fēng)雅來。就像此刻,冰盆的涼氣混著花香,伙計的吆喝纏著詩韻,竟半點不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