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睿達那副瘋瘋癲癲的狗脾氣能活蹦亂跳到今日,靠的是什么?是馮晟打下的赫赫威名,是他傳給兒子的一身本事,這才是他真正的“護身符”。
真讓馮睿達白手起家、孤軍奮戰(zhàn),旁人不會想用麻袋套他,只會直接把他釘死進棺材里。
尉遲野在渾渾噩噩的疼痛里熬了半宿,天快亮?xí)r才總算瞇了會兒。不知過了多久,猛地從榻上彈起半寸,又重重跌回去,喉嚨里擠出一聲“哎呦”,怎么反倒比昨天疼得更厲害了?
背上的傷口像撒了把燒紅的沙子,灼燒感順著血脈往四肢百骸鉆,偏又撞上盛夏的悶熱,整個人像被裹在密不透風(fēng)的被子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連呼吸都帶著股焦躁的燙意。
外間的親隨尉遲榮早豎著耳朵聽動靜,聽見這聲痛呼,掀簾的手都帶了點急勁,簾子“嘩啦”一聲掃過門框,“阿野,感覺怎么樣?”
德高望重者會有家族子弟侍奉左右,但以尉遲野的地位,顯然沒有這份體面。
尉遲榮祖上便侍奉尉遲氏,后來蒙主家恩寵賜了姓,算半個自家人。
兩人光著屁股在莊子上的泥地里滾大,尉遲榮在外頭規(guī)矩地叫他“八郎”,私下仍用兒時的稱呼“阿野”。
真把兩人的名字放一塊,外人還真分不清楚誰是公子,誰是跟班。
尉遲野咬著牙把羅玄應(yīng)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輪著番罵了一遍,右手撐在榻沿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泛出白痕,嗓子干得像被砂紙磨過,啞聲只吐出一個字,“水!”
尉遲榮腳不沾地跑到外間,細瓷茶壺往桌上一頓,倒出半杯白水,快步湊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邊。
往日里,尉遲野總嫌白水寡淡得像嚼蠟,喝兩口就推一邊,此刻這口微涼的水滑過喉嚨,竟像山澗的清泉漫過干渴的石頭,順著食道一路涼下去,連帶著胸腔里的火氣都降了三分,總算緩過那口憋著的勁。
尉遲榮:“我開開窗?!闭f著反手將左右兩扇木窗都支了起來。
清晨的風(fēng)帶著點露水的濕氣,順著窗縫鉆進來,卷起地上的幾片落塵,總算吹散了屋里那股悶得人發(fā)昏的熱氣。
尉遲野借著這股涼意攢了點力氣,左手扒著榻邊,右腿先試探著落地,腳底板沾到冰涼的地面時,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緩緩直起身,還好屁股上沒傷,挪到桌邊的椅子上坐下時,總算能松口氣,至少不用再跟那滾燙的榻面較勁了。
這會時辰尚早,白家內(nèi)外除了準備清晨事務(wù)的仆婢,再無其他人走動。
尉遲野自己拎過茶壺,往空杯里又倒了些水,指尖觸到冰涼的瓷壁,總算覺出點舒坦??梢槐露?,喉嚨里的燥意半點沒減,反倒勾得更渴了。
望著窗外初亮的天色,忽然想起什么,對尉遲榮吩咐道:“待會讓人去步步糕買兩份酥山回來?!?/p>
步步糕不許白家人進門,可他尉遲野又不姓白,總沒道理攔著他。
尉遲榮一聽就犯了難,撓著后腦勺遲疑道:“昨兒那位林娘子不是囑咐,不能吃甜食嗎?”
尉遲野梗著脖子狡辯,臉上還帶著傷,一激動,嘴角的淤青都泛出紅來,“誰說是甜食了?那是冰食!冰做的,降暑用的?!?/p>
尉遲榮被他繞得更糊涂了,手在腦袋上抓得更勤,酥山是冰做的,可吃起來明明是甜的,那它到底算冰食還是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