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玩一陣,小家伙們跑回來休息,紛紛去抓籃子里的早梨。有的拿到就咔嚓咬下去,汁水順著下巴流。有的把梨在手里拋來拋去,當(dāng)成了新玩具。
等莊曙這幫半大的“大孩子”從外頭回來,籃子早就空得底朝天。
莊曙環(huán)顧一圈,目光鎖定在范靜儀姐弟身上,湊過去嬉皮笑臉地說:“大娘、大郎,表舅口干得很,你們手里的梨,能不能給表舅解解渴?”
范彝面露躊躇,戀戀不舍地看著手里的梨子,可是他們也很渴呀!
沒人提“分梨”,都知道諧音“分離”,兆頭不好。
寧乾跑過來幫腔,大庭廣眾之下,他們也不能強(qiáng)搶,何況搶這些小家伙的東西,實在沒有成就感。
他近來被寧巖強(qiáng)壓著讀書,肚子里總算多了點墨水,學(xué)問大有長進(jìn),清清嗓子道:“不是有個故事嗎?叫孔什么來著,孔……”
“孔”了半天都沒有下文。
馮昊麟在旁邊幽幽補(bǔ)上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很,“孔融讓梨?!?/p>
他聽王玉耶講過,作為家中獨子,馮昊麟沒有機(jī)會將故事里的道理放到現(xiàn)實生活中來演練。至于早就分家的堂兄弟,馮家的規(guī)矩簡單粗暴,用不上這一套。
段曉棠這會明白了,寧巖為何不顧父子情分,也要強(qiáng)壓著兒子填鴨式讀書了。這不讀不行啊!
可惜,一個半文盲和一群全文盲講典故,純屬對牛彈琴。
范靜儀壓根不知道孔融是誰,只認(rèn)得自己手里那只黃澄澄的梨。分給莊曙倒還罷了,畢竟表舅平時待她不錯,可寧乾憑什么跑來分一杯羹?
范靜儀問道:“孔融讓梨是什么?”
馮昊麟慢悠悠地解釋,“孔家子分梨,孔融只拿了最小的,把大梨都分給了哥哥弟弟。父親問他為什么,他說自己年紀(jì)小,該拿小的;弟弟比他更小,他是哥哥,也該讓著弟弟,所以大梨該給弟弟。”
范靜儀聽完,立刻挺起小胸脯,“孔融只是拿了小梨,又不是沒拿梨?!笨伤麄兪掷锏睦娣殖鋈チ?,就沒了。
找在場唯一的大人主持公道,“段將軍,我說的對不對?”
段曉棠輕輕點頭,“手里有多的,或者不喜歡的,讓一讓無妨。但若是自己極其心愛、又確實需要的,那就寸步不讓。讓是情分,不讓是本分?!?/p>
千萬別被道德綁架困住了。
話音剛落,馮昊麟先下手為強(qiáng),立刻拿起手里的梨,“咔嚓”咬了一大口,鮮美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來。這下好了,咬過的梨總沒人再要他“讓”了。
范靜儀把段曉棠的話聽進(jìn)了心里,看在莊曙往日疼她的份上,晃了晃手里的梨問:“六表舅,你拿什么跟我換?”
莊曙原打著“空手套白狼”的主意,沒想到最后還是要自己割肉,無奈地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上面繡著只威風(fēng)凜凜的老虎,塞到范靜儀手里,“這個給你,虎皮荷包,辟邪的。”
范靜儀掂了掂荷包,對這份“賄賂”還算滿意,一手交荷包,一手遞梨,還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地叮囑,“六表舅,你可得記我的情呀!”
莊曙斜睨一眼,“比你二叔還精!”
范靜儀全當(dāng)這是夸獎了,把荷包往腰間一系,挺胸抬頭,得意得很。
一群涉世未深的孩子,哪里明白,段曉棠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動搖的究竟是什么?
他們只是覺得這句話說到他們的心坎上了而已。
有梨吃,誰愿意眼巴巴看著別人吃?有大梨,誰又甘心啃小的?道理再大,也大不過自己心里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