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被顧盼兒拉進籌辦組的幾位娘子,個個覺得肩上壓著千斤重擔。
這可是少見的女子文會,絕不能在任何一處落了俗套,更要一鳴驚人,讓長安乃至更遠的地方都瞧瞧她們的本事。
另一方面,她們也需要時間“呼朋喚友”。
女子不比男子,能騎著馬、駕著車游歷四方,詩酒唱和間結交天下同道。
她們的圈子往往被地域、姻親、故舊框得死死的,長安的不知洛陽的才名,關中的難識江南的筆墨。要打破這些無形的墻,把散落在各處的女詩人聚到一處,哪是三五天能成的事?
這場文會的風聲,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一圈圈蕩開。從長安的朱門高墻,到關中的村鎮(zhèn)亭臺,甚至飄到了數百里之外的洛陽。
各地的女詩人接到消息,少不得要掂量幾日,路途遠近、家中允不允、同行的伴好不好找……對女子而言,長途跋涉從來不是小事,衣裳首飾、車馬隨從,樁樁件件都要周全準備。
好在,能讓女兒家學文寫詩的,家境多半殷實,銀錢上倒不必太愁。
她們真正要過的,是“人”這一關。父母、公婆的臉色、丈夫的態(tài)度、宗族的眼光,哪一樣都可能成為攔路的石頭。
顧盼兒起初總想著,等秋高氣爽了再辦文會,那時天朗氣清,最宜吟詩作對。轉念又怕夜長夢多,拖得久了,大家的勁頭散了,再出些岔子,反倒辜負了這一番心血。思來想去,便把日子定在了這還帶著三分暑熱、卻已沾了些秋涼的時節(jié)。
顧盼兒翻遍了黃歷,挑了七八個宜宴請、會友的良辰吉日,捧著單子跑到春風得意樓,和姜永嘉對著排期,總算敲定了一個沒被預定的空當。
這事說定就定了,可顧盼兒心里總有些不踏實,覺得定得太潦草。
臨到文會前幾日,總在林婉婉耳邊念叨,“那天真是個好日子,不冷不熱,無風無雨,再合適不過了。”
林婉婉見她有些神神叨叨的,打趣道:“實在不放心,要不我們去廟里拜拜,求個菩薩保佑,順順當當的!”
顧盼兒卻神秘地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不必,這日子是專門請欽天監(jiān)看過的?!?/p>
林婉婉驚詫道:“人脈通天啊!”
她真沒想到,六度分隔理論在顧盼兒這兒應驗得這么快,連欽天監(jiān)這種掌管天文歷法、尋常人連門檻都摸不到的地方,都能搭上關系。
顧盼兒連忙擺手解釋,“是她們找的路子,私下請人看的?!?/p>
準確地說,是請欽天監(jiān)的人“掐算”過文會那日的天氣。
鄉(xiāng)下老農能憑著云色、風向預知幾日后的陰晴,好安排農事。
城中這些不事稼穡的官宦娘子們,自然更信官方的“權威”——欽天監(jiān)的預測,在她們眼里可比老農的經驗靠譜多了。
林婉婉望著顧盼兒眼底閃爍的期待,忽然覺得心頭一動。
一幫女子為了辦成一件像樣的事,竟能把關系網織得這么密,連欽天監(jiān)這種冷門到極致的地方都能網羅進來,這份心氣,這份能耐,不輸男子。
或許這場文會,真能鬧出些不一樣的動靜來,讓世人瞧瞧,女兒家的筆墨,從不比男兒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