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春兒個人的眼光,貪大求全太過花哨,純純的炫技之作。無奈客人喜歡,銷路好、工價高,那就織唄!
作坊里手藝最好的女工,能夠用毛線編織出立體的花朵并巧妙地勾織在衣衫上,這樣的成品自然能賣出更高的價錢。可惜這門手藝她只是初初入門,就不在新學(xué)員面前獻丑了。
這批新學(xué)員中既有附近的百姓婦女,也有購買毛線的商人家中的女眷和奴仆。
王春兒耐心指點道:“毛線和羊絨線粗細(xì)不同,起得針數(shù)亦不同。羊絨衣貼身穿著更為保暖,所以針腳要織得更緊密一些。毛衣貼身或外穿皆可,針數(shù)余量就更大了?!?/p>
與此同時,祝三齊正在接待一位新客戶,對方有意購買大量毛衣毛線,唯一可慮之處便是,毛線是個新事物,長安之外少有人會織。
祝三齊提出一個解決辦法,“郎君可派人前來學(xué)習(xí),鄙號編有一本針法書,只要對照著這本書學(xué)習(xí),大部分毛衣款式都可以織出來?!?/p>
恒榮祥有一點不算副業(yè)的副業(yè)——編書。作坊里有不少轉(zhuǎn)業(yè)的繡娘,描花樣子是基本功,現(xiàn)在變成描毛衣織法。
市場售價遠高于普通書籍,但大客戶可以免費派送。
時間就是金錢,客商又能在此地盤桓多久,派來學(xué)習(xí)的人又能學(xué)到幾分手藝?一切都是拿自己的錢袋子來賭,于是提出一個頗為合乎世情的解決辦法。
祝三齊不得不裝出一副為難模樣,走過場似的前來征詢王春兒的意見。
王春兒神色一凜,低頭看向手上的針線,沉聲道:“我舍不得長安的姐妹,蒲柳之姿,實難相當(dāng)。祝管事,煩請你替我謝謝那位郎君的好意?!?/p>
祝三齊點了點頭,“你想清楚便好?!?/p>
王春兒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投入到她的教學(xué)生涯中。
兩人住在同一間屋子,等到晚上休息時,尹翠容好奇地問道:“你怎么那么快就拒了?我瞧那人手上戴著好幾個金戒指,一看就頗有身家?!?/p>
良籍賤籍在此時此地?zé)o足輕重,那位客商提出的條件是,他納王春兒為妾,并承諾給予豐厚的彩禮。畢竟王春兒尚且年輕,經(jīng)過尹翠容的巧手化妝后也算有幾分姿色。
尹翠容好奇地不是王春兒的婉拒,而是她拒絕的速度。換做她,說不定要暢想一番往后的富貴生活,然后再理智上頭,拖拖拉拉地拒絕。
王春兒輕輕地將當(dāng)被子的舊衣蓋在肚子上,仰頭望向屋頂,黑暗中眼神依舊明亮。
“你知道恒榮祥有許多毛衣工從前都是做繡娘的吧!”
尹翠容點點頭,“嗯?!焙銟s祥裁出的布片都比尋常人家做的精致。
王春兒低聲道:“繡娘分三類,一種是像何管事這般的雇工,她們與各個布莊繡坊合作,靠手藝為生;一種是家養(yǎng)的奴婢,也叫針線上人;還有一種就是做妾?!?/p>
“雇工雖然身份低微,但她們本質(zhì)上是良民,有自由之身。奴婢身份更低,但也可以配人、贖身,哪怕年老也可以做教習(xí),傳授手藝給后人?!?/p>
奴婢起點低,沒那么多指望,一點點好轉(zhuǎn)都足夠滿足。
“不上不下,最看不到出路的就是做妾的那一撥人。要沒日沒夜的做繡活賺錢、要伺候夫君主母、要生兒育女……等哪一天眼睛瞎了做不得活了,就趕去做粗使婆子或者轉(zhuǎn)賣出去?!?/p>
一日為妾室,終生便被框住了。
好歹當(dāng)過半個主子,榮華富貴卻是半點沒享受到。一筆彩禮干三份活,真是好劃算的買賣。
為妾——專為她們這種有一技之長的女人,準(zhǔn)備的“殺豬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