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嬸子和王家嬸子一前一后地沖了進(jìn)來,兩人都?xì)夤墓牡?,活像兩只好斗的蘆花雞。
陳桃花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手里的針尖“嘶”的一下,扎進(jìn)了指肚,一小顆血珠冒了出來。她趕緊把手指含進(jìn)嘴里,站起身。
“嬸子,這是咋了?”
“你來評理!”李家嬸子指著王家嬸子,嗓門又尖又亮,“她家的雞,跑到俺家菜地里,吃了俺三棵大白菜!你算算,這得賠俺多少錢!”
“呸!”王家嬸子也不甘示弱,“你那白菜葉子讓蟲啃得跟窗戶紙似的,俺家雞都嫌塞牙!再說了,俺家雞還在你家院里下了個蛋呢!熱乎乎的蛋!一個蛋換你三棵爛白菜,你占大便宜了!”
“俺沒看見蛋!誰知道是不是你揣兜里了!”
“你血口噴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院子里的小雞都跟著“咯咯咯”地亂叫。
陳桃花一個頭兩個大。她哪兒會算這種賬。
她下意識地看向桌上的賬本,賬本上只寫了水泥多少錢一噸,工錢多少錢一天,可沒寫白菜多少錢一棵,雞蛋多少錢一個。
看著兩個嬸子都瞪著眼等她“宣判”,陳桃花忽然福至心靈。
她清了清嗓子,學(xué)著張耀開會時的樣子,板起了臉。
“合作社的賬本上,沒記著雞和白菜的賬?!?/p>
兩個嬸子都愣了一下。
“但是,”陳桃花話鋒一轉(zhuǎn),拿起那支鋼筆,在草稿紙上點(diǎn)了點(diǎn),“遠(yuǎn)親不如近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為三棵白菜一個雞蛋,傷了和氣,不值當(dāng)?!?/p>
她看看李家嬸子:“嬸子,你家白菜讓雞吃了,心里不痛快,我懂。”
又看看王家嬸子:“嬸子,你家雞爭氣,會下蛋,是好事。”
“我看這樣吧,”陳桃花想了想,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王家嬸子,你明兒個再給李家嬸子送兩個雞蛋過去,湊個整,三棵白菜換三個蛋,誰也不吃虧。這事就算了了,以后誰也不許再提。行不行?”
兩個嬸子互相瞪了一眼,本來還想再爭幾句,可看著陳桃花那副公事公辦、不容置疑的模樣,又看看桌上那串亮閃閃的車鑰匙,不知怎么的,氣勢就弱了下去。
“行……行吧?!蓖跫覌鹱酉人闪丝凇?/p>
“那……就這么著吧?!崩罴覌鹱右侧洁熘鴳?yīng)了。
一場眼看就要撓破臉皮的糾紛,就這么被兩個雞蛋給平息了。
送走了兩位嬸子,陳桃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比自己算了一下午的賬還累。她看著草稿紙上被自己畫得亂七八糟的雞和白菜,忍不住笑了。
看來,這“會計”當(dāng)?shù)?,不光要會算錢,還得會算人心。
晚上,張耀回來的時候,陳桃花正對著煤油燈,給他的外套縫補(bǔ)一個被刮破的口子。那串車鑰匙就掛在墻上的釘子上,隨著她的動作,偶爾會輕輕晃動一下,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細(xì)響。
張耀沒出聲,悄悄走到她身后,看她穿針引線。她的動作很熟練,手指在布料上翻飛,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蝴蝶。
“又有人來找你算賬了?”他忽然開口。
陳桃花嚇了一跳,手里的針又扎了自己一下,她“哎喲”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