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桃花拿著那支冰涼的鋼筆,手心卻滾燙。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眼睛里那片揉碎了的星光,忽然覺得,什么馬老板,什么風暴,都不重要了。
只要這個男人在身邊,天,就永遠是亮的。
那支嶄新的鋼筆,在陳桃花的手心里,有些沉。
冰涼的金屬觸感,順著掌心,一直傳到心底。這分量,不只是筆本身,更是男人交到她手里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她抬起頭,煤油燈的光暈柔和地灑在張耀的臉上,將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勾勒得無比清晰。他的眼睛里,沒有了白天面對強敵時的冷冽和霸道,只剩下揉碎了的,只為她一人亮起的星光。
“咋了?不喜歡?”張耀看她半天不說話,故意逗她。
陳桃花搖搖頭,把鋼筆攥得更緊了些,臉頰微微發(fā)燙,小聲嘟囔:“我怕……我寫不好,給你把賬記亂了?!?/p>
“瞎說?!睆堃瘟艘幌滤谋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媳婦繡的鴛鴦都能下水游了,還怕記不住幾個數(shù)?再說了,這鋼筆,比那鉛筆頭聰明,寫錯了賴它。”
陳桃花被他逗樂了,眉眼彎彎,輕輕捶了他一下:“沒個正經(jīng)?!?/p>
嘴上嗔怪著,心里卻像被溫水泡過一樣,熨帖又溫暖。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訴她,她不是只能在背后為他擔驚受怕的女人。她也是這片江山的一部分,是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管著錢袋子的“老板娘”。
第二天,合作社嶄新的賬本,就擺在了張耀家堂屋的八仙桌上。
陳桃花早早地就起來,把桌子擦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地把賬本放上去。她換了一身干凈的藍布褂子,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像個要去趕考的書生。
她擰開筆帽,吸足了墨水,深吸一口氣,在那嶄新的,還散發(fā)著油墨香氣的紙頁上,寫下了第一行字。
“龍門山種養(yǎng)殖專業(yè)合作社賬目總覽”。
她的字,娟秀而有力,一筆一劃,都透著一股認真勁兒。
寫完,她又鄭重其事地翻到第二頁,記下了第一筆賬:“九月十五日,收縣供銷社木耳預付款,貳拾萬元整?!?/p>
當“貳拾萬”三個字落在紙上時,陳桃花的心,都跟著顫了一下。她活了二十多年,從沒想過,自己手里能經(jīng)過這么大一筆錢。
這天下午,張大山滿身塵土地闖了進來,嗓門洪亮:“耀子!開山隊那幫小子嚷嚷著要改善伙食!你給批點錢,我去割幾斤肉,再打兩壺酒,晚上給他們加加餐,鼓鼓勁!”
張耀還沒開口,坐在桌子后面的陳桃花,頭也沒抬,只是用手里的鋼筆,輕輕敲了敲桌面。
“大山哥?!?/p>
“哎!弟妹!”張大山咧嘴一笑。
“加餐可以?!标愄一ǚ_一頁新的賬本,“幾個人吃?肉買多少?酒打幾斤?誰批準的?單子拿來我看看?!?/p>
一連串的問題,把張大山問得一愣一愣的。他撓了撓頭,有點懵:“啥……啥單子?不就是吃頓飯嗎?還要啥單子?”
“沒單子,錢不能出?!标愄一ㄌ痤^,眼神平靜卻不容置疑,“這是耀哥定的規(guī)矩。合作社的每一分錢,都得有來路,有去向。不然,賬就亂了?!?/p>
張大山傻眼了,他求助似的看向張耀。
張耀正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看熱鬧,見張大山望過來,他兩手一攤,聳了聳肩:“別看我,現(xiàn)在她說了算。我們家,管錢的是大領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