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沒接話,喉嚨發(fā)緊,把面粉往堂屋的舊桌上一放,整個人像是被抽了筋骨,“撲通”一聲癱坐在破舊的椅子上,大口喘著粗氣。
陳桃花這才察覺出不對勁,鍋鏟往灶臺上一扔,急忙轉(zhuǎn)過身,一瞅見張耀那煞白的臉,還有額角沒干的汗珠,心頭“咯噔”一下。
“當(dāng)家的,你這是……這是咋了?”
張耀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干澀:“差點……差點就栽進(jìn)去了。”
他把在黑市上遇到的驚魂一刻,一五一十地跟陳桃花學(xué)了一遍。陳桃花聽著聽著,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最后白得像一張紙。
“以后再也不能去那種鬼地方了!”陳桃花的聲音都在發(fā)顫,帶著哭腔,“萬一……萬一你真被抓了,咱們這個家,可就真散了!”
“嗯?!睆堃脸恋攸c頭,心有余悸,“那地方確實不是個能長久待的。得趕緊想別的轍?!?/p>
話音剛落,院子里傳來大蕓怯生生的聲音。
“爹,娘,我想上學(xué)。”
大蕓站在門檻邊,小臉蛋因為激動和緊張漲得紅撲撲的,一雙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對未知的渴望。她剛從隔壁李家串門回來,李家那小子今天從鎮(zhèn)上的學(xué)校放假回家,書包里那些花花綠綠的書本,讓她羨慕得抓心撓肝。
“上學(xué)?”張耀和陳桃花同時一怔。
“嗯!”大蕓用力點著小腦袋,聲音清脆,“我想學(xué)認(rèn)字,我想讀書。李小寶說,讀了書就能當(dāng)大官,就能住大瓦房!”
陳桃花心口猛地一揪,那股子酸澀瞬間涌了上來。她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女兒有些粗糙的小臉:“大蕓想讀書,這是天大的好事?!?/p>
可一想到那筆不菲的學(xué)費(fèi),她剛放下的心又沉甸甸地懸了起來。鎮(zhèn)上的小學(xué),光是報名費(fèi)就要十五塊錢,還得額外交糧票。這對他們這個窮得叮當(dāng)響的家來說,無疑是一座大山。
張耀望著女兒那雙清澈透亮、充滿期盼的眼睛,心里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他這輩子睜眼瞎一個,沒讀過幾天書,吃了多少悶虧,受了多少白眼,只有他自己清楚。這苦,絕不能讓女兒再吃一遍!
“上!必須得上!”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面粉袋子都跳了一下,“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讓大蕓去讀書!”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張耀就牽著大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鎮(zhèn)上趕。他特意翻出了壓箱底的那件最體面的半舊中山裝穿上,頭發(fā)也用水仔細(xì)抿過,顯得精神了不少。懷里揣著一家人牙縫里省了大半年的錢,那錢被他攥得緊緊的,手心全是汗。
鎮(zhèn)上的小學(xué)就在供銷社隔壁,紅磚青瓦的房子,窗明幾凈,在村里人看來,那真是氣派得不得了。張耀拉著大蕓,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敞開的校門,心里頭七上八下的,比他去黑市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