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種培育室,成了青石村的圣地。
就連最調(diào)皮的半大孩子,路過那幾間嶄新的磚房時,都會下意識地放輕腳步,不敢大聲喧嘩。村民們干完活,總喜歡三三兩兩地湊到玻璃窗前,踮著腳,朝里面張望。看著那一排排雪白滾圓的菌棒,就像是看著自家剛出生的,白白胖胖的親孫子。
高建國穿著一身白大褂,戴著口罩,儼然成了這片圣地的“大祭司”。他每天進(jìn)出,都引來無數(shù)羨慕和敬畏的目光。
“建國叔,咱這寶貝疙瘩,啥時候能長出耳朵來啊?”有年輕人忍不住問。
高建國清了清嗓子,學(xué)著周教授的樣子,背著手,慢悠悠地說道:“急什么?這叫菌絲發(fā)酵!溫度,濕度,二氧化碳濃度,那都得有講究!科學(xué),懂不懂?”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頭,眼神里的敬畏又深了幾分。
張耀看著這番景象,笑了笑,轉(zhuǎn)身走開了。他沒有去享受眾人的簇?fù)?,而是穿過喧鬧的人群,回了家。
院子里很安靜,只有幾只小雞在啄食。屋里,陳桃花正坐在燈下,手里拿著一個針線笸籮,低頭忙活著。煤油燈的光暈,將她的側(cè)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歲月靜好,大抵就是這般模樣。
她不是在縫補衣服,而是在用五彩的絲線,繡一個枕頭套。上面是一對戲水的鴛鴦,已經(jīng)繡好了一只,栩栩如生。
張耀沒有出聲,就那么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
白天的廝殺,談判,指揮,建設(shè)……所有的喧囂和疲憊,在看到她的一瞬間,都煙消云散,只剩下滿心的安寧。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陳桃花抬起頭,看到他,眼睛一亮,那笑容像是水波一樣漾開。
“回來啦?餓不餓,鍋里給你溫著湯呢?!?/p>
她放下手里的活計,站起身,很自然地走到他身邊,伸手想幫他拍掉肩膀上的塵土,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轉(zhuǎn)而去牽他的手。
“進(jìn)屋吧,站著干嘛?!?/p>
張耀反手握住她,沒動,只是低頭看著她手里的針線活。
“繡這個干嘛?費眼睛?!?/p>
“過幾天,周教授和李響就要回省城了。咱們也沒啥好東西送人家,我想著,繡一對枕套,是我自己的一點心意?!标愄一ǖ穆曇艉茌p,“人家是城里來的大教授,幫了咱們這么大的忙,總不能讓人家空著手走。”
張耀的心,被輕輕地撞了一下。
他只想著如何打贏這場仗,如何把合作社建起來。卻忽略了這些最基本,也最溫暖的人情世故。而他的女人,總是在他身后,默默地,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得周全。
“我媳婦,就是比我這個當(dāng)老板的,想得周到?!睆堃?,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月光灑下來,給小院鍍上了一層銀霜。
“今天在村口,那個馬老板說要花五百塊錢,買我的菌種?!睆堃鋈婚_口。
“我聽說了?!标愄一òぶ按謇锏钠拍飩兌伎彀涯切振R的祖宗十八代給罵遍了,說他拿五百塊錢,打發(fā)叫花子呢?!?/p>
張耀笑了:“那你覺得,咱們這菌種,值多少錢?”
陳桃花想了想,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它值多少錢?!?/p>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但我知道,它能換來什么。”
“哦?能換來什么?”張耀來了興致。
“能換來,開春的時候,給村里娃兒們買新布料做衣裳的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