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種戰(zhàn)斗間隙的、令人緊張的寂靜,而是一種徹底的、仿佛連時間都停止了的、屬于墳場的死寂。硝煙慢慢散去,露出了滿目瘡痍的大地,和一動不動的、鋪滿了整個山坡的尸體。
夕陽的余暉,將這片人間地獄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溫柔的血紅色。
戰(zhàn)斗,終于結束了。
幸存的戰(zhàn)士們,像一具具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癱軟在戰(zhàn)壕里。腎上腺素退去后,疲憊、饑餓和劇痛,如同潮水般將他們淹沒。有人靠著戰(zhàn)壕壁,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有人試圖包扎自己身上的傷口,卻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更多的人,只是趴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貪婪地確認著自己還活著。
陣地上,只剩下不到二十個人,還能勉強算作是“戰(zhàn)斗員”。
林泰拖著沉重的步伐,開始巡視這片幾乎被夷為平地的“領地”。他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他不需要去數(shù)尸體,只需要數(shù)活人。
“張沖?”
“……到。”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彈坑里傳來。
“蔣小魚?”
“……這兒,營長。”
聲音微弱,但還算清晰。
“李衛(wèi)?”
“……”
沒有回應。林泰心中一緊,快步走過去,發(fā)現(xiàn)李衛(wèi)靠在墻邊,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
……
林泰挨個點著那些熟悉的名字,每得到一聲回應,都像是在地獄里撿回一塊靈魂的碎片。但隨著他清點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一個本該在最前列的名字,卻始終沒有被喊到,也沒有出現(xiàn)。
他的心臟猛地一揪,發(fā)現(xiàn)自己下意識地漏掉了他。
“展大鵬!”
林泰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罢勾簌i在哪兒?!”
周圍一片沉默,沒人能回答他。
林泰的目光瘋了似的在陣地上掃視,活人里沒有,傷員堆里沒有,那些輪廓清晰的尸體里……也沒有。
他發(fā)現(xiàn),展大鵬,那個總是把火箭筒當寶貝一樣扛在肩上的漢子,不見了。
“找!都給我找!”
林泰咆哮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幾個還能動彈的戰(zhàn)士,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在廢墟中翻找。他們推開燒焦的木樁,搬開破碎的石塊,在沒過腳踝的彈殼和血污中艱難地搜尋。
后來,是在一處被重炮轟擊后,徹底坍塌的戰(zhàn)壕里,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截露在外面的、熟悉的軍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