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36章 幾乎沒有任何天然掩體（第1頁）

林泰像一頭領路的孤狼，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他手中的步槍不再是戰(zhàn)斗武器，而是探路的拐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腳下的虛實。他不敢使用手電，因為任何一絲人造光源都可能成為敵方狙擊手的絕佳靶標。他只能依靠自己那雙早已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以及對山地作戰(zhàn)的豐富經(jīng)驗，來為身后這支瀕臨崩潰的隊伍，開辟出一條生路。

然而，他知道，此刻最大的敵人不是隱藏的敵人，也不是腳下的險路，而是每個人身體內(nèi)部那頭名叫“極限”的猛獸。

他不時地停下腳步，側(cè)耳傾聽，然后回頭，借著微弱的星光查看隊伍的情況。

他看到的是一張張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卻都寫滿了疲憊與呆滯的臉。他們的身體在機械地前進，靈魂卻仿佛已經(jīng)遺落在了鷹嘴崖那片焦土之上。

終于，他最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走在隊伍中間的一個年輕戰(zhàn)士，實在太累了，意識開始模糊，他進入了一種可怕的‘行走性睡眠’狀態(tài)，邊走邊打起了瞌睡。

他的腳步開始踉蹌，身體不受控制地朝著懸崖那側(cè)偏去。

“小心！”

跟在他身后的張沖低吼一聲，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背囊的帶子，硬生生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拽了回來。那個戰(zhàn)士一個激靈，瞬間驚醒，瞳孔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恐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驚險的一幕，像一記警鐘，敲在了林泰的心上。他停下隊伍，用嘶啞的嗓音下達了新的指令：“都清醒點！前后的人互相照應著！用繩子把自己和前面的人連起來！誰要是睡著了，后面的人就給老子一巴掌！”

命令被無聲地執(zhí)行了。士兵們拿出背包里的備用繩索，沉默地，一個接一個地，將自己和戰(zhàn)友的身體連接起來。這根繩索，此刻連接的不再僅僅是身體，更是彼此殘存的生命。它成了一道脆弱的保險，確保沒有人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隊伍繼續(xù)前進，更加緩慢，也更加沉重。每個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從前方繩索傳來的、戰(zhàn)友的每一次踉蹌，也能感覺到身后那個人沉重的呼吸。他們不再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一條被命運捆綁在一起、在絕望中蠕動的長蛇。

不知過了多久，當東方地平線泛起一絲微弱的、死灰般的魚肚白時，他們終于抵達了地圖上的指定位置。

到達指定位置時，已是凌晨。這片高地，光禿禿的，就像一個被剃光了頭的死囚，

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天空之下。沒有樹木，沒有巨石，甚至連一道像樣的溝壑都找不到。幾乎沒有任何天然掩體。

站在這里，就等于將自己的血肉之軀，完全呈獻給敵軍的炮火和槍口。這里不是陣地，而是一塊預設好的墓碑。

林泰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知道，命令他們來支援，本質(zhì)上就是命令他們來送死。但他沒有時間去憤怒，也沒有時間去絕望。作為指揮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亡降臨之前，用雙手從這片絕境中摳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生機。

“別他媽愣著了！都給老子動起來！”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石頭在摩擦，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修建工事！挖！能挖多深挖多深！”

他第一個扔下裝備，抽出工兵鏟，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刺向腳下的土地。

“鐺！”一聲脆響，震得他虎口發(fā)麻。地面被嚴寒凍得像鐵一樣堅硬，混雜著大量的巖石碎塊。

這一聲，仿佛是開戰(zhàn)的信號。

所有的士兵都紅著眼睛，機械地抄起了工兵鏟。疲憊、悲傷、恐懼……所有情緒都在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徹底壓倒。大家不再是人，而是一臺臺馬力全開的挖掘機器，用工兵鏟這唯一的工具，瘋狂地與這片堅硬的泥土搏斗著。

“鐺！鐺！鐺！”

金屬與巖石的碰撞聲，成了這片死亡高地上唯一的旋律。他們拼了命地挖，鏟刃卷了，就用手去摳；指甲斷了，鮮血混進了泥土，也毫不在意。他們將挖出來的、帶著體溫的石頭和凍土，小心翼翼地壘在淺坑前面，堆砌成一個個簡陋得可憐的射擊位。

他們心里比誰都清楚，這薄薄的一層，或許擋不住一發(fā)炮彈，但也許，它就能擋住那顆射向自己心臟的子彈。他們不是在修建工事，他們是在用血和汗，為自己建造一座可以暫時棲身的“活人墓”。

在這片瘋狂的“工地”上，每個人都憑著戰(zhàn)斗本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