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深沉而猛烈,充滿了將一切都拉入地獄的瘋狂。那是他僅剩的一顆防御型手榴彈。
林泰的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出張沖那張滿是汗水和硝煙的臉,
他粗壯的手臂死死抱著已經(jīng)打光子彈的機槍,咧開嘴,露出被硝煙熏黑的牙齒,眼角布滿血絲,在被蜂擁而至的敵人淹沒的最后一刻,獰笑著拉響了那顆懸在胸前、威力巨大的“光榮彈”。
那是機槍手的最后一顆子彈,最后的咆哮。
用血肉之軀,為整條防線爭取了最后幾秒的喘息。
幾乎在同一時間,左翼那原本已經(jīng)狂暴至極的槍聲,也迅速地稀落下來,
仿佛一場傾盆暴雨驟然停止,從一場鋼鐵風(fēng)暴,退化成了零星的、如同雨后殘滴般的聲響,最后,也漸漸歸于沉寂。
不知道蔣小魚他們怎么樣了……
是他們打退了敵人,在節(jié)約彈藥?還是……他們已經(jīng)……
林泰不敢再想下去。
每一種可能性都像一把尖刀,在他的心上劃開一道新的傷口。
他心中那張血紅色的戰(zhàn)術(shù)地圖,此刻,中央和左翼的兩個點位,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象征著失聯(lián)與死亡的黑色。防線,已經(jīng)不是被分割,而是被徹底擊穿、撕碎了。
林泰知道,陣地快要守不住了。
再留在這里,等待他們的不是堅守陣地,而是被從三個方向包抄上來的敵人,像捏死幾只螞蟻一樣,輕松地全殲。撤退,是此刻唯一能保住火種的、最痛苦卻也最理智的選擇。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帶著血腥味和泥土的澀味,嗆得他肺部生疼。然后,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那股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絕望,強行壓回心底。
他的眼神變得像萬年寒冰一樣冷靜,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僅存的右翼戰(zhàn)壕中響起:
“聽我命令!”
那兩個還在戰(zhàn)斗的戰(zhàn)士,以及那個手臂受傷的傷員,都猛地轉(zhuǎn)過頭,看向他。他們的眼神里有迷茫,有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在生死關(guān)頭對指揮官的絕對信任。
“小李!”林泰的目光鎖定在那個手臂受傷的戰(zhàn)士身上,
“你右臂還能用,扶著王強,他是腿部中彈!你們兩個,慢慢地、交替掩護著,向后山何晨光所在的狙擊位置轉(zhuǎn)移!快!”
那個叫小李的年輕戰(zhàn)士愣了一下,血污遍布的臉上寫滿了不解和抗拒:“隊長!我們還能打!我的傷不礙事!我不走!”
“這是命令!”林泰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你們的任務(wù)不是死在這里,是把這里的情況、把我們還活著的消息帶回去!執(zhí)行命令!”
他冰冷的眼神,讓小李打了個寒顫,最終只能咬著牙,眼中含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隨后,林泰轉(zhuǎn)向身邊僅存的、還擁有完整戰(zhàn)斗力的另外兩人。
他的眼神掃過他們年輕卻因戰(zhàn)斗而寫滿滄桑的臉龐,聲音低沉下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猴子,張亮,我們?nèi)齻€,負責(zé)斷后!”
斷后。這兩個字,猶如千鈞巨石,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命令下達后,陣地上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