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眼神空洞,嘴唇哆嗦著:“報告連長……就?!褪N覀?nèi)齻€了……”
“好……”林泰的聲音沙啞,他拍了拍那個士兵的肩膀,指著不遠處一個已經(jīng)被炸塌一半的機槍工事,“你們?nèi)齻€,補充到一班去。那挺重機槍是我們的命根子,你們的任務(wù),就是和一班剩下的人一起,守住它!”
他就是這樣,把一個個因傷亡過大而失去建制的班組,重新打散、合并,
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泥瓦匠,用殘磚碎瓦重新砌起一道雖然脆弱、但結(jié)構(gòu)卻更加合理的防線。他將所有還能戰(zhàn)斗的人員,都集中到了幾個最容易被突破的關(guān)鍵地段,
形成拳頭,準備迎接敵人下一輪更猛烈的攻擊。
后勤終于派人送來了補給,
但來的不是卡車,而是兩個渾身泥漿、幾乎跑斷了氣的擔架兵,他們抬著一口小小的彈藥箱,箱子里只有少得可憐的幾排子彈和十來顆手榴彈。
“就……就這些了,”其中一個擔-架-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后面的路被炮火封死了,我們是拼了命才鉆過來的!”
箱子打開的那一刻,所有圍上來的戰(zhàn)士眼中剛剛?cè)计鸬南M?,瞬間熄滅了。這點東西,別說打退下一次進攻,恐怕連一個沖鋒都頂不住。絕望的氣氛,比敵人的炮火更具殺傷力。
林泰的眼神也沉了下去,但他沒有時間去失望或憤怒。他合上箱蓋,聲音冷硬得像一塊石頭:“命令,所有還能動的人,立刻出擊,打掃戰(zhàn)場!”
“打掃戰(zhàn)場?”一個年輕士兵不解地問。
“去把敵人尸體上的子彈、手榴彈、所有能用的武器,都給老子摸回來!”
林泰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他們的槍,他們的子彈,現(xiàn)在是我們的了!記住,每一顆子彈都可能救你一命!”
這是一個挑戰(zhàn)心理底線的命令。戰(zhàn)士們猶豫著,爬出戰(zhàn)壕,走向那些不久前還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敵人尸體。那感覺很怪異,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一個年輕士兵在翻動一具敵尸時,看到了對方口袋里掉出的一張全家福,他的手猛地一抖,差點吐出來。但當他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彈藥袋時,他還是咬著牙,將對方胸前的彈匣一個個摘了下來,把對方腰間掛著的手榴彈也解了下來。
下午的進攻,比所有人預(yù)料的都更加猛烈,更加瘋狂。
敵人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他們似乎下定了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在天黑前一舉突破這道該死的防線。
震耳欲聾的炮聲再次響起,而這一次,不再是間歇性的轟炸,而是持續(xù)不斷的炮火覆蓋。
天空被染成了不祥的昏黃色,無數(shù)的炮彈帶著死神的尖嘯,一遍又一遍地犁過這片小小的陣地。剛剛才勉強修復(fù)的工事,在第一輪炮擊中就被夷為平地,
巨大的爆炸將沙袋、木樁連同守衛(wèi)者的殘肢一同拋向空中。大地在劇烈地痙攣,仿佛隨時都會裂開一道通往地獄的縫隙。
在這樣毀天滅地的炮火中,任何固定的防御都失去了意義。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炮彈會落在哪里。
林泰像一頭焦躁而警覺的獵豹,在幾乎被夷平的戰(zhàn)壕中不斷移動著位置。
他不再固守一個指揮點,因為那會成為最顯眼的目標。
“二排!向左移動十米!那個彈坑更深!”
“機槍組!別他媽露頭!等炮擊延伸再開火!”
他的吼聲,在震天的爆炸聲中時斷時續(xù),卻如同一根無形的絲線,將那些在恐懼中快要崩潰的戰(zhàn)士們的心重新串聯(lián)起來。他憑借自己對炮彈彈道的驚人直覺,指揮著戰(zhàn)士們像兔子一樣,在不同的彈坑和掩體之間穿梭、躲避炮擊。
有時,他們剛剛離開一個掩體,下一秒,一顆炮彈就在那里轟然炸響,濺起的泥土劈頭蓋臉地砸在他們身上。
同時,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望遠鏡,
哪怕鏡片被震落的塵土覆蓋了一層又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