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都放下。”
陳凡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落在了徐鳳年那顆因承載了太多而近乎崩裂的心上。
放下?
這兩個字,對徐鳳年而言,比世間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加鋒利。
他嘴角的血跡,殷紅,刺目?;⒖诒懒训膭⊥?,遠不及心神道蘊被撕開一道口子的震撼。他輸了第二陣,輸?shù)脧貜氐椎住K詾榘恋闹刃蚺c法度,在對方那亦佛亦魔、視規(guī)則為無物的霸道面前,脆弱得像個笑話。
徐鳳年沒有憤怒,也沒有不甘。
他只是,緩緩地,閉上了那雙桃花眸子。
當眼簾合上的那一刻,外界所有的喧囂,山下所有的窺探,九天之上那尊石像的注視,仿佛都與他隔絕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和他手中這柄名為“春雷”的刀。
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母親吳素,在聽潮亭頂,為他留下的那襲白衣。
想起老黃,缺門牙的笑,和那句“來,少爺,我給你背匣,咱們?nèi)ソ薄?/p>
想起溫華,折劍出江湖,那一聲肝腸寸斷的“不練劍了”。
想起北涼那三十萬埋骨沙場的英魂,他們臨死前的咆哮與不甘。
想起清城里,那個給他遞上一碗熱粥的老嫗,那渾濁眼中的期盼。
守護、責任、悲愴、溫暖、憤怒、愛……
所有的一切,人世間所有的情感,所有的過往,所有的枷鎖,在這一刻,不再是他的負累。
它們,都化作了最精純的養(yǎng)料,被他那顆千瘡百孔卻依舊堅韌的心,盡數(shù)吸收。
他握刀的手,不再顫抖。
那從虎口滴落的鮮血,也仿佛有了生命,沿著刀柄的紋路,緩緩蔓延,將整柄“春雷”,染上了一層溫潤的血色。
刀,還是那柄刀。
人,卻不再是那個人。
他不再是徐鳳年。
他就是北涼,是那片土地的魂,是那萬家燈火的念,是這紅塵俗世,最真實,也最沉重的一筆。
鏘——
“春雷”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輕鳴。
那不是龍吟,不是虎嘯,而像是一個人,在彌留之際,發(fā)出的,對這人世間最深沉的,一聲嘆息。
徐鳳年,睜開了眼。
他緩緩舉起了刀。
這一刻,整個武當山,所有窺探此地的強者,無論身在何處,無論修為多高,心頭,都毫無征兆地,涌上了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悲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