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之下,已非人間。
斷肢殘骸與破碎的兵刃混雜在一起,被新雪與熱血反復沖刷、凍結,形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琉璃煉獄。
耶律洪基的“蒼狼銳士”、其兄弟派來的追兵、以及從崖頂墜落的尸首,三方士卒的血,在這片狹窄的谷地里流淌、交匯,那股濃稠到幾乎化不開的血腥氣,混雜著死亡前的極度不甘與怨憎,在寒風的嗚咽中盤旋、發(fā)酵。
變化,就在此刻發(fā)生。
那無形的怨念與煞氣,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奇點。一縷縷猩紅的霧氣,從尸骸堆中蒸騰而起,向著戰(zhàn)場的正中心匯聚。
起初只是一點微光,隨即迅速膨脹。
最終,在三方殘兵駭然的注視下,一顆人頭大小、通體血紅、仿佛由無數(shù)張扭曲哀嚎的面孔構成的粘稠光球,緩緩浮現(xiàn)在半空之中。它在脈動,每一次搏動,都仿佛一顆強勁的心臟,將在場所有人的心跳都帶入了它那暴虐而混亂的節(jié)拍里。
百戰(zhàn)兵魂!
“那……那是什么鬼東西?!”一名追兵將領身邊的副官,聲音因恐懼而變了調。
“閉嘴!”那將領厲聲喝止,眼中卻迸發(fā)出無與倫比的貪婪與狂熱。他能感覺到,那顆光球中蘊含著何等純粹的戰(zhàn)爭之力!若能將其融入麾下軍隊,何愁大事不成!
另一邊,耶律洪基拄著戰(zhàn)刀,半跪在地,大口喘息。他望著那顆血色光球,慘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病態(tài)的潮紅。他輸了,輸?shù)靡粩⊥康?,可老天……似乎又給了他一個翻盤的機會!
也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徐鳳年帶著一隊親衛(wèi),終于趕到了這片被血腥浸透的崖底。他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三方混戰(zhàn)殘局,再看到那顆懸浮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血色光球,瞳孔驟然一縮。
身為北涼世子,他家學淵源,瞬間便明白了此物代表的意義。
一時間,原本還在相互廝殺的三方殘兵,竟詭異地停下了動作。他們喘著粗氣,用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顆兵魂,同時又警惕地防備著另外兩方。
短暫的死寂,比最慘烈的廝殺還要令人窒息。貪婪、恐懼與野心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
就在這三方對峙,氣氛緊繃到極致,仿佛一根火柴就能引爆整個火藥桶的瞬間——
一道身影,飄然落下。
他不是從崖頂躍下,也不是從遠處奔來,而是如同踩著無形的階梯,從那片孤峰之頂,一步步,從容不迫地,走入了這片修羅場的中心。
白袍勝雪,纖塵不染。
在這片血與泥交織的骯臟地界,他的出現(xiàn),本身就是一種最極致的、最傲慢的割裂。
陳凡。
或者說,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露出“白袍修羅”存在的,陳凡。
“你是何人?!”耶律洪基身邊的護衛(wèi)厲聲喝問,但聲音里卻透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徐鳳年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刀柄上,目光銳利如鷹,死死鎖定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給他帶來無盡熟悉感與巨大威脅感的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