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徐鳳年苦笑一聲,“他不是走,是去天上飛了?!彼栈啬抗?,眼神變得無比深沉,“傳令下去,將‘白袍修羅’在拒北城的所有舉措,從分發(fā)糧食的表情,到立碑的每一個字,都給我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我要知道,他憑什么能把人心當玩物?!?/p>
李淳罡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旁,嘆了口氣。
“學(xué)不來的。他不是在玩弄人心,他是在創(chuàng)造規(guī)則。他要去的地方,是北冥?!?/p>
北莽西部,黑水河畔,沙棘城。
當陳凡的大軍兵臨城下時,城頭一名滿臉風(fēng)霜的部落老族長,厲聲喝問:“來者何人?要我等獻出牛羊與女人嗎!”
岳嵩獨自一人,連兵刃都未攜帶,走到了吊橋前。
“我家主上,‘白袍修羅’陳凡,路過此地?!痹泪缘穆曇簦ㄟ^內(nèi)力,清晰地傳遍城頭,“主上說,他見不得百姓流離,見不得餓桴遍地。故而,愿在此地,立座新城?!?/p>
“主上還說,”岳嵩頓了頓,抬起頭,目光直視那老族長,“他要的,是能讓牛羊遍布草原的牧人,是能生養(yǎng)出英雄兒郎的母親。而不是……幾頭牲口,幾個玩物?!?/p>
“凡歸附者,分田地,免稅三年。凡有技藝者,供食宿,月發(fā)薪俸。凡愿從軍者,按功授銜,家人由王庭奉養(yǎng)。”
城頭,一片死寂。
那老族長渾濁的眼中,先是懷疑,然后是震驚,最終,化作了劇烈的顫抖。他扔掉手中的彎刀,走下城樓,當著所有人的面,對著那道遙遠的白袍身影,跪倒在地。
兵不血刃。
一名斷了手的鐵匠,叫烏哈圖,他曾是北莽王子軍中的匠人,因打造兵器時稍有延誤,便被砍去左手,扔出軍營等死。他隨著流民來到這里,本已不抱希望。
可他分到了一間帶風(fēng)箱的屋子,還有兩名年輕人做他的學(xué)徒。當一名修羅血衛(wèi)將一袋沉甸甸的銅錢放在他面前,說是預(yù)支的薪俸時,這名流了半輩子血都沒哭過的漢子,抱著那袋錢,蹲在屋角,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他抬起頭,看著屋外那道正在規(guī)劃新城的白袍身影,第一次覺得,那“修羅”之名,或許不是形容他的殘忍,而是……他真能給這亂世,辟出條活路。
半月后。
一座嶄新的、帶著粗獷與實用風(fēng)格的城市雛形,在沙棘城的廢墟旁拔地而起。
陳凡站在最高的山崗上,俯瞰著下方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場面。無數(shù)帳篷與簡易屋舍星羅棋布,炊煙裊裊,人聲鼎沸,竟在這片遺棄之地,煥發(fā)出了勃勃生機。
有那么一瞬間,他有些恍惚。眼前這幅場景,與他記憶深處玩過的那些經(jīng)營策略類游戲,詭異地重合了。但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聲與汗水,又在提醒他,這不是數(shù)據(jù),這是……一個正在被他親手塑造的世界。
他將一塊刻著三個字的木牌,重重地插進了腳下的土地。
修羅王庭。
“主上,如此施政,我怕……”岳嵩站在他身后,語氣里充滿了憂慮。
“怕什么?”陳凡從那短暫的失神中回過神,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怕那些王公貴族罵我們是邪魔歪道?還是怕那些自詡正統(tǒng)的王朝,說我們是亂臣賊子?”
“我要的,就是讓他們怕。我要讓全天下的流民、賤籍、走投無路的匠人、懷才不遇的瘋子,都知道,在北莽的西邊,有片能讓他們活得像個人的地方?!?/p>
“當所有人都想來我這里時,這片貧瘠之地,就是天下最富饒的王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