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北城的風,依舊刮骨。
只是風里,少了血腥與哀嚎,多出了某種近乎死寂的平靜,以及……爐灶里飄出的、微弱的肉粥香氣。
徐鳳年站在院門口,并未踏入。
他換了身干凈的青衫,手背上砸爛石欄留下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無力與屈辱,卻比昨日更加清晰。
他看著院中那個悠然自得的身影。
陳凡正坐在一張小馬扎上,用一根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枯草,逗弄著墻角一只探頭探腦的野貓。那副懶散的模樣,仿佛昨日那場攪動天地的龍脈之爭,與他沒有半分干系。
“陳兄。”徐鳳年終是開了口,聲音有些干澀,“北涼,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陳凡沒回頭,只是“噓”了一聲,嚇跑了那只野貓。他這才有些不滿地站起身,拍了拍袍角的灰塵。
“徐世子言重了?!彼α诵?,那笑容很淡,“談不上人情,不過是場交易。你得了龍氣穩(wěn)固北涼,我得了我想要的,很公平?!?/p>
徐鳳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已傳信王府,父親大人,愿以‘異姓王’之位相待,封地自選,軍政自理。只望陳兄能……坐鎮(zhèn)北涼,共御北莽?!?/p>
這條件,不可謂不優(yōu)厚,幾乎是掏空了北涼的底子,只為留下這尊無法揣度的神魔。
然而,陳凡只是抬眼,望向了北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悠遠。
“異姓王?”他輕聲重復,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徐世子,你的格局,還是小了。”
“這北涼的池子,太淺,養(yǎng)不住我這條過江龍。”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徐鳳年那張瞬間變得無比復雜的臉,轉(zhuǎn)身走向院內(nèi)。
“岳嵩?!?/p>
“屬下在?!?/p>
“傳令下去,整軍,拔營。”陳凡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去北莽,散步?!?/p>
三日后。
一支成分復雜到令人咋舌的軍隊,浩浩蕩蕩地開出了拒北城的北門。
為首的,是三百名煞氣內(nèi)斂、甲胄如血的修羅血衛(wèi)。緊隨其后的,是數(shù)千名在黃金雨中重獲新生的北涼降卒與北莽殘兵。軍隊的最后,是數(shù)以萬計的流民,沉默地跟隨著這支“修羅軍”,像是在追逐著寒冬里唯一的火源。
徐鳳年站在城頭,看著那條黑色的長龍,消失在莽原的盡頭。
“世子……”一名親衛(wèi)低聲問道,“就這么讓他走了?”
“走?”徐鳳年苦笑一聲,“他不是走,是去天上飛了?!彼栈啬抗?,眼神變得無比深沉,“傳令下去,將‘白袍修羅’在拒北城的所有舉措,從分發(fā)糧食的表情,到立碑的每一個字,都給我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我要知道,他憑什么能把人心當玩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