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清涼山。
王府議事廳內,地龍燒得暖意融融,廳中人的心,卻如墜冰窟。
一張來自北莽的絕密情報,正攤在中央的紫檀木長案上。情報并非寫在紙上,而是用特殊的藥水,浸泡在一塊看似平平無-奇的白布之上,經(jīng)過炭火微炙,字跡才會顯現(xiàn)。
這是北涼埋在北莽上京最深的一顆釘子,用生命換來的情報。
布上,寥寥數(shù)語,卻字字驚心。
“狼居胥山?jīng)Q戰(zhàn),阿保機聯(lián)軍十五萬,一役而潰。金狼王帳、紅熊王帳等七部首領,盡數(shù)陣斬?!?/p>
“新軍器‘三弓床弩’,射程五百步,可鐵騎如串。另有火器‘震天雷’,落地炸裂,百步之內,人馬俱碎?!?/p>
“白衣太師陳凡,陣前獨騎,以神通之法,瞬滅阿保機及其金狼衛(wèi)百騎,人馬皆化飛灰,未留滴血?!?/p>
議事廳內,死寂無聲。
唯有角落里,一道身影不時傳來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咳……咳咳……”
李義山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著嘴,每咳一下,他那本就瘦削的肩膀便會劇烈地抽動,仿佛隨時都會散架。他放下手帕,一抹刺目的殷紅,觸目驚心。
他沒有理會,只是用那雙渾濁卻銳利如鷹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塊白布。
“十年?!?/p>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最多十年。不,甚至用不了十年。有此等神鬼莫測的手段,有此等聞所未聞的利器,再加上一個整合完畢、令行禁止的北莽……十年之內,其國力,必將十倍于我北涼!”
“屆時,三十萬北涼鐵騎,恐怕……擋不住那南下的鐵蹄?!?/p>
他的話,像塊巨石,砸進本就波濤洶涌的湖面。
一名滿臉虬髯的武將,猛地站起身,甲葉碰撞,發(fā)出鏗鏘之聲。
“李先生,此言危矣!我北涼鐵騎甲天下,豈會怕他北莽蠻子!那什么‘震天雷’,不過是奇技淫巧!只要我等鐵騎沖鋒,殺入陣中,管他什么妖人,什么利器,一刀兩斷!”
“沒錯!我北涼兒郎,何曾怕過死戰(zhàn)!”
“請王爺下令,趁他新莽立足未穩(wěn),我等愿為先鋒,直搗上京,將那白衣妖人的頭顱,取來當夜壺!”
群情激奮,戰(zhàn)意沸騰。
這些在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悍將,畏懼的不是死亡,而是李義山所描繪的那種,連拼死一戰(zhàn)的機會都沒有的,被碾壓的未來。
然而,自始至終,端坐于主座之上的那個男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北涼王,徐驍。
他沒有看那些激昂的將領,也沒有看那份驚世駭俗的情報,他只是低著頭,用一柄小刀,專注地削著手中的木頭。那是一塊普通的桃木,在他那雙曾屠戮百萬生靈的手中,漸漸顯現(xiàn)出一匹馬的雛形。
他削得很慢,很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