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王府,書房。
燈火未熄,墨香與一種無形的壓抑感交織在一起,讓空氣都顯得粘稠。
徐驍負(fù)手立于窗前,高大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只是那山岳之上,似乎落滿了風(fēng)雪。
身后的陰影里,李義山坐著輪椅,手中那柄用了多年的羽扇輕輕搖動,卻帶不起半點(diǎn)清風(fēng)。他剛剛將暗營統(tǒng)領(lǐng)那封幾乎是用血和恐懼寫成的密信,一字不差地轉(zhuǎn)述完畢。
書房內(nèi),是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徐驍才緩緩轉(zhuǎn)身,那張素來不怒自威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深處,翻涌著駭人的風(fēng)暴。
“一條進(jìn)了深山的狐貍,搖身一變,成了入海的魚龍?”他的聲音很低,卻像重錘敲在李義山的胸口,“本王的寶庫,本王的暗營,就成了他化龍的池子?”
怒火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現(xiàn)實(shí)狠狠抽了一巴掌的冰冷。
他慶幸,這樣一個無法掌控的怪物終于離開了王府這個火藥桶??伤鼰o法容忍,這一切的起因,源于自己兒子的無能與胡鬧。
徐驍猛地一拳砸在窗欞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咬牙低吼道:“他為了幾個女人,去招惹聽潮閣!為了彰顯他的小聰明,把王府的臉面丟在地上踩!現(xiàn)在好了,寶庫被搬空,本王親自打造的暗營被人當(dāng)猴耍!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從他那個逆子身上引出來的!。
“義山,”徐驍?shù)哪抗饴湓诓脩玫能妿熒砩希澳阏f,這樣的北涼,鳳年他……守得住嗎?”
李義山羽扇一頓,他知道,王爺?shù)氖?,已?jīng)從那個逃走的馬夫,徹底轉(zhuǎn)移到了世子殿下身上。
“王爺,世子殿下只是……尚需磨礪?!?/p>
“磨礪?”徐驍自嘲地笑了笑,那笑意比哭還難看,“溫室里的花朵,再怎么磨,也成不了邊關(guān)的鐵蒺藜。本王將他放在王府,好吃好喝地供著,指望他能自己開竅,結(jié)果呢?他給我招來了一條能掀翻屋頂?shù)凝垼 ?/p>
他深吸一口氣,那股翻涌的情緒被他強(qiáng)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鋼鐵般的決斷。
“傳令下去,讓他收拾行囊?!?/p>
李義山心中咯噔一下:“王爺?shù)囊馑际恰?/p>
“去江湖?!毙祢?shù)穆曇舨粠б唤z感情,“不是去軍中,那里有我徐驍?shù)呐f部,他去了,還是個被捧著的世子。我要他去江湖,去那個沒有北涼王府庇護(hù),人殺人、人吃人的地方。讓他去看看,沒了我這個爹,他那點(diǎn)小聰明,值幾兩銀子!”
“王爺,磨礪世子之心我懂。但北涼之外,虎狼環(huán)伺,世子一旦孤身在外,便是我北涼最大的破綻。任何意外,都可能引來連鎖反應(yīng),動搖軍心。此舉風(fēng)險,非在世子一人,而在北涼全局!”
“風(fēng)險?”徐驍眼中兇光畢露,那才是真正的北涼王,“本王要的,就是風(fēng)險!就是要置之死地,看他能不能自己爬出來!他要是死在外面,就當(dāng)本王……沒生過這個兒子!”
……
徐鳳年的院子里,依舊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當(dāng)徐驍?shù)纳碛叭缫蛔苿拥谋桨闾と朐洪T時,所有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舞女們嚇得花容失色,噤若寒蟬。
“都滾出去。”
徐驍?shù)穆曇舨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院中瞬間空了下來,只剩下還有些醉意的徐鳳年,以及他身后那個永遠(yuǎn)抱著一柄破舊木劍、仿佛不存在的老仆。
“父王……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徐鳳年勉強(qiáng)站直身子,試圖擠出一個笑臉。
徐驍沒有理會他,目光越過他,落在了劍九黃身上。
“老黃,收拾一下,陪他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