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磕了好幾個,地上砰砰砰的磕頭聲,倒是讓老族長舒心了不少。他滿意了,他這招叫什么?叫此時無聲勝有聲。我不打你,也不罵你,就是不搭理你,把你當臭狗屎一堆,在這晾著你,你就受不了,你的心就跟貓爪子撓似的。
但自己畢竟是族長,得恩威并施,既然恩堂都這樣了,自己也不能一直這樣僵下去,那也顯得太沒氣量了。
再說了,人家不還是送來了一袋白面嗎?一袋白面,多金貴,恩堂連這個都舍得,足以見他的誠心了。就算他心里可能不愿意,或者有別的想法,但人家面子上做的好啊。錯也認了,好話也說盡了,禮也送到位了,自己還有什么理由,拒絕人家的要求呢?
別的不說,就說這幾天,雖然自己也收了一些族里人送的東西,無非是幾顆白菜,半袋蘿卜,幾個窩頭之類的。能給自己送白面的,還就真的只有恩堂了。別人送的是仨瓜倆棗,恩堂送的可是金山銀山。
旁邊的大娘依舊叫喊著:“我說,你的心怎么這么狠呢?你看這孩子,頭都快磕破了,這大過年的,你就不能好好的,跟孩子說句話???”
老婆子給了臺階,自己當然得接住,順坡下驢。
“哈哈哈?!崩献彘L忽然大笑,轉(zhuǎn)過了頭,從炕上溜下來,用余光看了看炕邊,那袋豎著的面粉,才連忙扶起恩堂:“行啦,行啦,事都過去了,咱們爺倆二人,什么事都能商量?!?/p>
恩堂卻并沒有起來,依舊態(tài)度誠懇,甚至有些哭哭啼啼的樣子:“大爺,您火眼金睛,我心里想什么您知道。您要是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p>
“你啊,你啊?!崩献彘L笑了笑:“文信過繼的事,只要漢堂愿意,只要你能保證把文信養(yǎng)活好。我這里,沒意見?!崩献彘L一邊擠眉弄眼,一邊又裝作很為難的樣子,一邊又一副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往上沖的樣子。
“大爺,您同意啦,真的同意啦?”恩堂心底里樂開了花,剛剛自己來的時候,想了一路的對策,終于成功了。
老族長點了點頭:“同意是同意了,但是有兩點,第一,你必須得好好帶文信,不能讓文信跟了你以后吃苦受罪,以后就讓文信先跟著你。什么時候過繼,等漢堂再生了兒子,族里就開個會,我在會上,跟大伙說道說道這個事,到時候咱名正言順的,把文信過繼給你當嗣子?!?/p>
“行,行,大爺,我聽你的?!币娎献彘L還攙扶著自己,恩堂識趣的連忙站起來,還不忘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剛才還真流下了幾滴淚:“那第二點呢?您說,我照辦?!?/p>
老族長連忙把頭轉(zhuǎn)過去,這下終于可以,好好看看這袋白面了,他上下掃視了一番,用手指了指:“把這袋面扛回去,咱一家人,不興這個。你怎么拿來的,就怎么拿回去?!?/p>
恩堂松了口氣,還以為這個老頭,會提出什么難辦的要求呢,連忙道:“大爺,這是應該孝敬您的,您家里人口多,以后包個包子,餃子什么的,蒸個饅頭什么的,這白面香著呢。大爺,天晚了,我就先走了?!倍魈谜f完,拔腿往外走,目的達到了,見好就得收,他甚至都害怕,別再待下去,老族長又突然反悔了,答應自己的事。
“東西拿著,拿著,你這個傻孩子?!崩献彘L道。
大娘也在一旁隨聲附和:“拿著呢,留下你的東西,這多不好?!?/p>
“不拿了,你們留著吃吧。”恩堂已經(jīng)走出了屋門外。
“再坐會吧?!崩献彘L道。
“是啊,再坐會,跟你大爺再說會話?!贝竽镌诤竺娓魈?,人家送了份這么大的禮,怎么著也得把人家送出大門外。
“不坐啦,我回去啦,你們別送啦?!倍魈谜f著,走出了大門,朝著院子的胡同口走去。
事情辦成了,回家的路上,恩堂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老族長這一關(guān)是通過了,至于漢堂哥那一關(guān),其實他早就通過了。否則今天家族的會上,漢堂哥就不會為自己說話了。
回到自己的家里,恩堂推開門,覺得自己的小屋子怎么這么暖和,他甚至都哼起了幾句小調(diào),這是他聽別人最近老是唱的,據(jù)說是從陜北那邊傳過來的: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呼兒嗨喲,呼兒嗨,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
外面響起了陣陣的鞭炮聲,噼里啪啦的,像是為恩堂的哼唱打著節(jié)拍,也像是為恩堂有了兒子而熱烈慶祝。晴朗的夜空,時不時的升起煙花,恩堂沖出屋門,站在院子里看著煙花。這煙花真好看,在他心里一朵一朵的綻放,今年這個年啊,過的可真好。沒準明年這個時候啊,他就不是一個人過年了,他就有文信和自己,一起過年了。
恩堂嘴上的笑是停不下來了,就像是今天夜里的鞭炮聲,時不時的響起,人逢喜事精神爽,恩堂甚至都覺得,今天晚上自己,會激動的睡不著覺。
煤油燈繼續(xù)燃著,文店文信早已睡下,王氏道:“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又是一年啊,又是一個新開始。新的一年,我就盼著孩子們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咱這苦日子啊,也算是快熬出來了?!?/p>
漢堂吹滅了煤油燈,借著窗外皎潔的月光,鉆進了王氏的被窩。兩人的中間,是早已睡著的小閨女,漢堂把自己的被子,往閨女和媳婦那邊挪了挪:“這才哪到哪,明年,你再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像四哥家一樣,生他七個八個?!?/p>
“得了吧你?!蓖跏弦娕赃叺奈牡?,把被子扯到了自己那邊,文信卻露出了身子。這兄弟倆,每次睡著后,一條被子總是扯來扯去。王氏探著半個身子,連忙幫文信拉了拉被子蓋上:“生那么多,我可養(yǎng)不了。”
漢堂嘆了口氣:“過完這個年,老大十五了,老二也十一了,這個小不點也算是兩歲了?!睗h堂想起了過往,那時候文店才四歲,文信才出生幾天,一晃眼,這么多年都過去了。
“是啊,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這眼瞅著,就得給文店說媳婦了?!蓖跏咸上拢骸昂⒆觽冋娴氖谴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