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韓氏的胸悶,依舊沒有緩解,反而變得嚴重起來。時不時的劇烈咳嗽,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胸口堵著,漢堂請來了,村子上的赤腳醫(yī)生,醫(yī)生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最后扔下一句:“可能是肺有毛病,或者心臟有毛病,得去縣里看,現(xiàn)在都流行西醫(yī)了,西醫(yī)興許,能查出這是個什么病。”
漢堂愁眉苦臉:“這要是去縣里看病,人還沒出月子了,不能下炕,要是請人家醫(yī)生來咱村上,人家怕是不愿意來吧?”
見丈夫為難,韓氏只能寬慰:“沒事,他爹,我不要緊?!闭f著,便又咳嗽起來:“就是胸口覺得疼,憋悶的慌,可能是這三伏天里,太熱的緣故吧。等天氣轉(zhuǎn)涼了,興許就好些了?!闭f著又連忙給大夫使了個眼色,大夫無奈的搖了搖頭:“行,那我先給你,開幾副止咳順氣的中藥吧,你們?nèi)プ赘彼?,先喝喝看?!?/p>
漢堂嘆了口氣,他能怎么辦?媳婦明明身體有病,又在月子里,家里別說拿出錢,請縣里的醫(yī)生來,現(xiàn)在能吃飽飯,能夠這一家四口吃飽飯,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他能怎么辦?他只能嘆氣,聽天由命,就看老天爺疼不疼苦,他這可憐的媳婦了。疼苦不疼苦,他這剛剛出生八天的兒子了。
拿著藥方去抓藥,拎著幾副草藥回到家中,漢堂忙碌起來。先是跟鄰居,借了個熬藥的藥罐子,又一個人蹲在院子里,一邊抽著旱煙,一邊煎藥。文店雖然才只有四歲,卻像是大人一般懂事,陪在父親身邊往爐火里添干柴。文店雖然人小,卻鬼精鬼精的,他知道娘生病了,更是看到娘前幾天,還吐了一口鮮血,只是娘不讓他跟爹說。
但小文店心里知道,娘現(xiàn)在一定很難受,生性活潑,天生好動的他,這幾天也不怎么跑出去,跟小孩子們玩了,只是靜靜地陪在娘身邊,陪在這,個剛剛出生的小弟弟身邊,不離開親娘半步。
“爹,娘會死嗎?”小文店突然問。
“別瞎說?!睗h堂瞪了文店一眼:“你再胡說八道,我把你那個嘴,用針線給縫上?!?/p>
“可是,我聽別人說,咱們旁邊院子里的王大爺,也是咳嗽,每天都咳嗽,跟我娘一樣的咳嗽?!闭f著,小文店搖頭晃腦,有模有樣的學了幾聲:“最后就咳嗽死了?!?/p>
“你王大爺都七老八十了,他死算是喜喪,高壽,你娘才多大,才三十多歲。”漢堂心中也有隱隱的不安,連忙抱過兒子來:“你娘也活個七八十歲,將來啊,還得給你娶媳婦,再看著你生兒子,給她生孫子了,她還得幫你帶孫子呢?!?/p>
小文店歪著小腦袋,點了點頭:“讓我娘給我娶媳婦,娶媳婦?!?/p>
漢堂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文店的小腦袋,心里想:什么時候,能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娶媳婦,結婚生子啊,農(nóng)村人不就是這樣,一代一代的往下傳,一輩一輩的養(yǎng)兒育女。當?shù)锏淖畲蟮男脑?,不就是看著自己的子孫們,各個成家立業(yè),再生養(yǎng)出新的子孫。只有這樣,當?shù)锏牟潘闶峭瓿扇蝿?,完成自己,來到這人世間的使命。
草藥煎好了,小文店非要端起藥罐子,給娘送過去,被漢堂瞪了幾眼不做聲了,漢堂從屋子里,拿出一個土色粗糙的瓷碗,又找了個勺子,將藥湯倒入,端著碗來到媳婦跟前:“他娘,藥好了,我喂你喝藥。”
“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喝,還得你喂???又不是地主家的小姐?!表n氏笑了笑,自己這剛生完孩子,又生了這樣不清不楚的病。自己的丈夫,五尺的漢子,居然乖巧的,像個深宅大院里的小丫鬟,對自己恭恭敬敬。把自己伺候的到邊到沿,反而讓她自己,都覺得不適應了。
“我喂你呢,你就坐好了,挨著被格子。”漢堂像是命令一般,讓韓氏不得不聽從。
“好好好?!表n氏不再拒絕:“咱也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覺,當一把地主家的小姐?!闭f著便起身,倚在炕尾放被子的柜子上。
剛喝了一口藥,韓氏忍不住,差點吐出來:“他爹,這,這也太苦了?!?/p>
“良藥苦口,草藥哪有不苦的,只要能治病,再苦也得喝啊?!睗h堂安慰。
小文店靜靜的坐在一邊,眼睛盯著爹手里的碗,又看著娘那張憔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