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實話實說吧?!惫喜灰詾槿唬骸熬透嬖V春蘭,天津是回不去了。文信以后,就留在這莊稼地里,安生的過日子了。在哪不是活著,干嘛非要去天津?咱好不容易,有了這么個兒子,說實話,我才不愿意文信,離開咱們半步呢。”
“但人家春蘭,心里可不是這么想的。”會堂道:“你可別忘了,人家說過這樣的話,要是文信留不在天津,人家就跟咱文信離婚。”
“你這個老頭子,可真是個老古董?!惫系溃骸八F(xiàn)在,都懷了文信的孩子,還離婚?這女人,等當(dāng)了娘就知道了,孩子就是自己的一個念想。有了孩子,可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p>
“唉。”會堂嘆了口氣:“要說這春蘭,也是可憐,還沒出嫁,相親的時候,就被咱們騙了。結(jié)果呢,一騙再騙,現(xiàn)在騙到人家給咱生孩子。我這心里,說實話,還真有點不落忍?!?/p>
“行了吧你?!惫掀沉藭靡谎郏骸笆裁打_不騙的,女人嫁給誰不是嫁?到哪不是生兒育女?你就盼著,你兒子打光棍?盼著自己個的腳底下,沒個孫子?等你死了,埋在土堆里,將來連個,給你上墳燒紙的后人都沒有。你不落忍?誰落忍你?”
“我看你這是,被高興沖昏了頭?!睍靡琅f,保持著自己的理智:“我現(xiàn)在就是擔(dān)心,一旦春蘭,知道文信是在騙她,去天津的事,春蘭沒了奔頭,沒了念想。到時候,別再真的瘋了。”
“哎呀,你胡說八道的說什么呢?你簡直是個神經(jīng)病?!惫系?。
“哼,到時候,指不定誰成了神經(jīng)病了?!睍梅瘩g。
“行了行了,不跟你在這廢話了,快起來干活吧,趕緊把剩下的這點麥子割完?!惫掀鹕?,拿起了鐮刀:“趕緊干完回家,我回家給春蘭炒兩個雞蛋,以后,咱們可得,好好照應(yīng)著春蘭?!?/p>
會堂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拿起了鐮刀,奔向了那些還未收割的麥子。
自1960年前后,隨著大躍進的興起與高潮,國家逐步認識到,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浮夸風(fēng)。隨著中央,發(fā)出的一份份文件,大躍進的錯誤行為被及時糾正,隨之逐步停止,國民經(jīng)濟也開始,調(diào)整到新的軌道上來。
大躍進產(chǎn)生的,一系列影響和種種現(xiàn)象,例如公社里興辦食堂,吃大鍋飯等也逐步停止。在1967年的秋天,農(nóng)村的老百姓,已恢復(fù)了自己在家做飯吃,但家中的糧食,還得靠公社上,統(tǒng)一分配。
自從得知春蘭懷了孕,郭氏每天是想著法的,變著法的,想給春蘭做些好吃的,給春蘭補補身體。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地里的糧食收上來,要先交到公社,公社再按照每家每戶的人口,進行分配,最后能分到家家戶戶的糧食,也是不夠吃。不光是糧食不夠吃,蔬菜瓜果,就更甭想了,唯一的葷腥,便是雞蛋,至于吃豬肉,那要等到過年,等公社里統(tǒng)一殺幾頭豬,家家戶戶,才分到少許的豬肉。
為了兒媳婦能多吃點,多補充點營養(yǎng),每次一家人吃飯的時候,郭氏總是吃半分飽,喝一碗粥,便說自己飽了。誰都看得出來,郭氏這是從自己牙里,擠出糧食來,給春蘭吃。文信,會堂雖說是兩個大男人,靠著力氣去公社里干體力活,掙工分,但總不能讓郭氏,一個人為這個家付出吧?
會堂便和文信,也每頓控制自己的口糧,任憑自己,在地里干活的時候,餓的前胸貼后背。
入秋了,天冷了起來,地里能收的莊稼,都收到了公社里,紅薯藤蔓分給了社員們,吃不飽飯的社員,就用熱水抄一下,放點鹽就著吃。半夜,文信餓醒了,看了看一旁的春蘭,春蘭正睡得香甜,文信起身,想著鍋里還剩下半碗的紅薯蔓,便找來吃,他實在餓的心慌。
躡手躡腳的翻開鍋,找出吃的,文信悄無聲息的吃了起來。倒不是偷吃,而是怕打擾和驚動了,睡夢中的爹娘和春蘭。知子莫如母,郭氏聽到了動靜,便起身下了炕。這幾天里,文信明顯飯量減少了,尤其是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剩下的半塊窩頭,說什么也不肯吃,說要留給爹娘和春蘭吃。結(jié)果一家人爭來爭去,那半塊窩頭誰也沒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