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飄著小雪花,家家戶戶,都躲在屋子里貓冬。一年算是快到頭了,春天盼著夏天,夏天收麥子。收完了麥子,又盼著秋天,秋天收棒子,等收完了棒子,就盼著冬天。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冬天的地里,也沒活了,農(nóng)民可以借著冬天,閑到明年開春。
今年的冬天,沒有大雪,只是零零散散的飄小雪。如果這樣,那地里出土的小麥,就蓋不上棉被,容易遭受病蟲害,更容易在寒風中凍傷,如果這樣,來年可就難豐收。
劉會堂坐在屋子里,抽著旱煙,看了看窗外的小雪,嘆了一口氣:“唉,照今年這個天氣,明年怕是麥子長不好,打不到糧食。”
媳婦郭氏,幾乎每日以淚洗面,眼睛都哭腫了,擦了擦眼淚,嘆了口氣:“兒子都沒有了,日子還有什么奔頭?就算是收了糧食,又有什么用?給誰吃?”
會堂想責備媳婦幾句,不能因為沒了兒子,這日子就不過了。但看著媳婦,一臉憔悴的樣子,心里想,算了。自打今年秋天,死了兒子,媳婦的精神遭受了打擊,從此一蹶不振。前幾天剛給兒子,說了一媒陰親,媳婦這才稍微好了些。如果再責備她,恐怕又讓她傷心難過,不說她了,以后她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但不管她怎么說,這日子該過還得過。
他是這個家里的男人,可不能像媳婦一樣,破罐破摔,他得頂起這個家,雖然家中,也剩下了他們兩口子。
“老天爺,這是絕我的后啊,老天爺不公啊,得霍亂的那么多,為什么就要了,我家文青的命呢?老天爺,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你要這樣折磨我啊?!惫险f著,又不由自主的哭了起來。
會堂在一旁聽著,媳婦的每句話,每滴淚,都像是一把把刀子,朝著他的心窩子里捅去。
會堂當年,與郭氏成親后,便生下了兒子文青。之后,國家動亂,到處都打仗,會堂被國民黨,抓了壯丁,一晃十來年后,會堂逃回了大梨園村,卻發(fā)現(xiàn)媳婦和孩子,都不見了。而后,會堂滿世界的找,終于在別的村,找到了媳婦和兒子,正在跟別人過日子。
媳婦跟會堂解釋,當初,他被當兵的抓走了,多少年都沒個信,自己就以為,他死在了外面。家里沒了男人,又趕上兵荒馬亂,眼看著兒子,就快被餓死了。自己便帶著兒子,出去討飯吃,最后,被這個大哥收留了,娘倆就留在了大哥家,起碼有口飯吃?,F(xiàn)在,你回來了,我和兒子,跟你回去。
之后,會堂又帶著媳婦,回了大梨園村。但倆人再也沒生出孩子,文青因此,也成了家里的獨苗。眼瞅著文青,都十七八歲了,兩口子正準備找人,給文青說親,盼著文青能早點結(jié)婚,多生幾個孩子,他們也好早早的,抱上孫子孫女。
農(nóng)忙秋收的季節(jié),會堂兩口子,每天忙的昏天黑地,希望多打點糧食,好給文青攢錢娶媳婦,因此沒有顧得上,生病的文青。
起初,文青只是輕微的嘔吐,時不時的拉稀,都以為吃壞了肚子,并沒有當回事。直到三天后,文青突然意識模糊,躺在家里休克了半天,等兩口子晚上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了不省人事的文青,趕緊送到了鄉(xiāng)衛(wèi)生所。
大夫說,送來的太晚了,休克時間太長,心臟沒了跳動,讓回家準備后事。只是文青得了什么病,醫(yī)生也說不出來。
等到兩口子,哭著把文青的尸體帶回家,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又跟了來。好說歹說,兩口子才同意,醫(yī)生給文青抽了血,拿回去化驗。后來才知道,文青得的是霍亂。鄉(xiāng)衛(wèi)生所把事情報到上面去,上面非常重視,派了專家,帶著西藥來到了縣里,開展滅絕霍亂行動,后來再得霍亂的人們,才免于非命。
文青用他的命,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救了文信的命。文青死后的第七天,省里才送來了,治療霍亂的特效藥,文信趕上了,國家治霍亂的機會,撿回了一條命。